葡萄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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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葡萄干

  寒冬腊月,熄了黄灯泡。

  婆婆提前用烘笼【1】把被窝都捂热了,把我和二丫放在床上,又去忙事了。

  二丫睡的熟,我睡床外边,听见了哄哄嚷嚷的低语声,又感觉到自己脸颊一片冰凉。

  摩托车的咕嘟声对住在马路边的我们来说并不陌生,一阵车鸣之后又恢复了安静。

  可脸颊上仍感觉卧了一块冰,我糊糊悠悠地醒了见到了一个满眼带笑的男人,用他的冰手灸着我。

  他拉动黄灯泡的细线,“啪嗒”一声,房间整个都亮堂起来,我眯虚着眼看他从带回来的大袋子里一包一包掏出葡萄干递给我,说:你看看我像谁?

  黄光暖成一片,随着自己的起身,也放跑了被窝的热气,他带着初到的寒气,冷热交替着,我瞧他不自觉打了个寒颤,笑着暖的如婆婆新烧的烘笼。

  我不知道他像谁,但他直入家门,应该是我爸爸。

  我握着葡萄干,甜甜地喊他爸爸。

  他笑着摸我头,又去摇醒了二丫,分了她一大包葡萄干。

  拆了葡萄干送进嘴里,甜甜的果干塞进口腔,甜中微酸,一点也不觉腻味。

  我吃着葡萄干,假装认真着,和二丫一起偷偷抬头,偷偷打量着自己的父亲。

  五六岁的年纪,几包甜甜的葡萄干就可以收买人心,二丫与我立刻爱上了这个温柔的男人。

  第二日起床,床上卧满了散落的葡萄干,枕头下也有,看见了昨日的果子,才不觉得是空梦一场。

  虽然被婆婆涛【2】一顿,但是对于时常在家中楼上楼下的翻找父母照片的我与二丫来说,父亲终于不是模糊的样子,他逐渐清晰起来,是个温温柔柔,高高大大的男人,带着甜中微酸的葡萄干。

  去外婆家走人户【3】的时候是下雨之后,乡路跟和稀泥【4】一样粘稠湿滑,五六岁的矮个子袄子加身之后扭都扭不动,下坡路更是可怕,刹不住脚,劈哩叭啦【5】一阵瞎跑就有摔倒在地的风险。

  但只要想到可以见到大永,二丫与我又乐乐呵呵的啦。

  婆婆走不开,要给喜欢喝酒的爷爷做饭,一日三餐琐事不断,不能带我与二丫出远门找大永,所以一年半载也见不到大永。

  但是独来的亲情总是会成为偏爱,也是每一次见面所携裹的期待,想要告诉他:葡萄干很好吃,我们给你也留啦。

  有很多时候所有的喜欢都藏在分享里,年少的大方是最大的偏爱。

  坡太陡的地方,爸爸抱了二丫,舅舅抱了我,我变高了,所有枝繁叶茂戴着雨珠的绿与连绵不断的山头相接,融化成一片。

  伸手可触,简直喜不自胜。

  叶珠带着昨日寒夜所化的冷气凑足了年味,冬天本来就该这么冷,春节本该这样轻易相逢,齐首相聚。

  鞭炮响群山,万壑赴会宴。

  人是什么时候开始记事的呢,我想应该是很早很早吧,是记得所有事情,但最深刻最快乐的事先想起来。

  葡萄干很好吃啊。

  我记得。

  【1】:瓦烧碗状,外缠竹编。用来盛柴碳,抱着取暖的用具。

  【2】:乡语(tao),骂人,教训一顿。

  【3】:乡语,走亲戚家去。

  【4】:乡语,山里大多是泥土路,下雨之后粘脚又易打滑。

  【5】:乡语,形容猛然,气势汹汹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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