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第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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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清持跪在地上,面色阴晴不定道:“我已经按你说的做了,该你把刀放下了。”

巨大的快意和满足感让肖景激动得身体都在微微颤抖,他抵在沈容脖颈间的手也有些不稳,眨眼间那纤白的颈上又多了些血痕。

宋清持见此脸色大变,怒喝道:“赶紧把刀拿开!你伤到他了!”

颈上的刺痛感激起了沈容最深的恐惧,他险些抑制不住大声叫喊的冲动,可是看着宋清持担忧而紧张的脸,看着他跪在地上的双膝,沈容死死咬住下唇,纵然尝到了血腥气,也不发出一点声音。

他怀里的念念不安地动了动,沈容立刻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后背,生怕他闹出点动静,引起肖景那个疯子的注意。好在念念很乖,又安静地窝在了他怀中,不听不看。

肖景不屑地轻哼一声,倒是依言将匕首扔给了旁边的属下。他双手插兜,松开了钳制沈容的手,信步朝宋清持走去。

沈容感受到他放开了自己,着实松了口气,下一秒看到他直冲宋清持而去,一颗心顿时又提了起来。

肖景施施然站定在宋清持面前,抬起一只脚,重重落在宋清持的肩头,极尽羞辱之意,他微微弯腰,快意道:“宋清持,你也有今天?宋总位高权重,向来盛气凌人,从不将我放在眼里,如今……”肖景脚上用了几分力气,凑到他耳边低声说,“还不是跪在我面前?”

宋清持一双拳头捏得紧紧的,脖颈上青筋隐现,一看便是在强忍怒气。他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沈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平淡道:“肖景,你千方百计掳来我的家人,又把我逼过来,只是为了出气吗?明明你可以借机得到更多,可不要为了逞一时之快而错失良机。”

肖景不耐地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可以付出足够多的筹码,只要你放我们离开。”宋清持冲他勾了勾手指,肖景迟疑片刻,还是附耳过去。

宋清持在他耳边低语一番,而后好整以暇地望着他,“如何?”

肖景眸光闪烁,阴晴不定地看着他,似乎在思索他话中的真实性。良久,他才恶狠狠地说:“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的鬼话吗?”

宋清持皱了皱眉,“我一向言而有信。”

“放屁!”肖景怒道,“当初你老婆在监狱里被我的人挟持,你在电话里也给了我许多好处,最后等人平安了,你还不是耍手段让我把好处全吐出来了!”

“……”宋清持无言以对。

良久,他才说:“如今形势不比以前,我自然不敢对你阳奉阴违,你大可以放心。”

肖景冷哼一声,“我要先查证过才能决定,你最好不要骗我。”

说完,肖景就让手下将他们全都押进了那间废弃厂房,自己则匆匆离开了。

两个大人和一个孩子被随意扔到了阴暗潮湿的厂房中,随着大门吱吱呀呀地被关上,落锁的声音响起,周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宋清持最先开口:“把念念给我抱吧,你歇一会儿。”

沈容僵着身体,任宋清持从他怀里抱走念念,一声不吭。

念念搂着宋清持的脖子,用带着哭腔的小奶音问道:“爸爸,我们在哪儿啊?”他一直都懵懵懂懂的,又被沈容保护得很好,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宋清持轻柔地拍了拍他的后背,低声哄道:“没事,爸爸在这儿呢,不要怕。”

念念抽抽噎噎地往宋清持怀里缩了缩,最后在他的低柔的轻哄下睡着了。

宋清持和沈容并肩坐在地上,身后便是冷硬的墙壁。宋清持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念念的睡姿,让他在怀里睡得更舒服些。

沈容见念念睡熟了,才哑着嗓子低声道:“你……还好吗?”

不管怎么说,宋清持都是为了他和念念,才会落到如此境地,还受了那般折辱,他有意关心一下他,却又怕伤他自尊,一时间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宋清持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没事。”

沈容看到他平静温和的脸,心里却更不是滋味,他嘴唇微动,最终还是略过他受辱一事不提,转而说道:“你不该来的。”

沈容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你就这么落在了那个疯子手里,那还有谁能救我们呢?”他叹了口气,“你该为念念想一想,怎么这么冲动?”

沈容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宋清持愿意为了他们来赴这场鸿门宴,已经让他羞愧难当,自然不会得寸进尺地怪他没能将他们救出去。

他只是感到非常难受,鼻酸得想要流泪。如果宋清持还好好的呆在外面,也许能有机会将他和念念救出去,现在他也被困在了这里,逃脱的希望恐怕很渺茫。

念念还那么小,他应该有大好的前程,这让他怎么甘心……

沈容还沉浸在无限怅惘中,宋清持却低低地笑出了声,“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冲动的人。”

沈容心中一动,猛地抬头看向他,目光中隐含探究之色。

宋清持却没有解释。他摸索地握住沈容的手,柔声安抚道:“别怕,不会有事的。”

沈容的手上传来属于另一个人的陌生体温,他不自然地动了动手掌,条件反射地想要挣开,可是宋清持握得很紧,他一时间竟动弹不得。

沈容愣了愣,最后疲惫地闭上眼睛,放松身体靠在了墙壁上,不再挣扎。

算了,说不定马上就要没命了,还有什么必要同他较劲呢?

宋清持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解释,但此时他们身陷险境,恐怕隔墙有耳,不适合解释太多,所以他最后还是沉默了。

四周一片寂静,地面是冷的,墙壁是冷的,连空气也是冷的,只有他们交握的手是热的。

饶是沈容平日里再反感宋清持,在这样近乎绝望的境地里,能有一个人相互扶持,多少也能升起一丝希望。

沈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梦中也不甚安稳,紧紧皱着眉头。宋清持轻轻地叫了他一声,见人已经睡熟了,便小心翼翼地揽住他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四年了,这大概是他们相处时最平和的一次,也是最亲密的一次。没有争吵,没有冷眼,也不是他在一厢情愿地纠缠。

宋清持突然笑了起来,他心潮涌动,眼眶都有些酸,明明此刻正身处龙潭虎穴,可他抱着沈容,竟生出一种满足感,充盈在他心里。

沈容对宋清持激荡的心情一无所知,他昏昏沉沉地睡着,不知过了多久,便被人叫醒了。

宋清持压低了声音叫他,语气有些急促,“小容,醒醒,快醒醒!”

沈容回神,紧张地问:“怎么了?”

“来不及解释了,跟我走。”

沈容这才发现厂房里不止他们三人,又多出来两个人,他们明显是来救人的,一行人打开厂房的门,迅速而安静地撤离此地。

沈容的心砰砰直跳,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隐约明白,他们可能要得救了。

来救他们的那两个人压低了声音咒骂道:“这破地方信号太差了,不然能早点找到你们。”

沈容心里有疑问,实在忍不住便问道:“你们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宋清持向他伸出左手臂,指着自己手肘内侧说:“我把定位器植入到皮肤下了,当初搜身的时候就没被搜去。”

……沈容目瞪口呆。

宋清持说:“回去细说,接应的人在前面,咱们再快点。”

“肖景那边防守很严,太多人来容易暴露,所以就来了两个人,再往前面一点就安全了。”

沈容原本有些疲累了,此时闻言,又重新有了力气。他机械地迈动脚步,急欲逃离这里。

夜色很黑也很静,只剩下几人粗重的喘息和急促的脚步。

突然间,身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还有手电筒射来的光线在他们周围晃动。

有人追上来了。

沈容心里一紧,极大的恐惧勒住了他的咽喉,让他几欲窒息。

宋清持稳稳当当地抱着熟睡的念念,空出一直手来牵住沈容,喘息着安抚他:“别怕,马上就安全了。”

之后发生的事情,沈容都记不太清了。

他只能模糊记得那晚漆黑的夜色,跑动时快速晃动的树影,宋清持温热潮湿的手掌,以及紧跟在身后的追逐声、叫骂声,甚至枪声。

沈容的腿像灌了铅一般沉重,可是他不能停下,只能一直跑,一直跑。到最后他连呼吸都困难,大脑也晕晕沉沉的。

如果没有宋清持一直拉扯着他,沈容恐怕早就累极瘫倒在了地上。

可饶是他们拼了命的跑,也没能甩开身后的那些人。

好在他们遇到了前来接应的人,两伙人终于交上了手。

沈容和宋清持被掩护着先走,但沈容恍惚间听到肖景在近乎疯癫地嘶吼着宋清持的名字,随后便是一声枪响。

沈容被宋清持牢牢地护在怀里,他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感受到宋清持身体猛地一颤,随即便软软地倒了下来。

沈容根本撑不住宋清持高大的身躯,被他压得扑通跪在了地上。他惊慌失措地去扶宋清持,摸索到他的后颈时,掌间一片温热。

“宋清持……”沈容失神地喃喃着他的名字,终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

沈容再次有了意识的时候,最先苏醒的是他的嗅觉,鼻尖一股浓浓的消毒水味。沈容慢慢撑开眼皮,被光线刺激得眯了眯眼,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沈容猛地从床上弹起,紧张而恐惧地四处张望。他还记得自己被肖景掳走了,宋清持带着他逃跑,最后……宋清持倒在了他的怀里。

沈容的心顿时揪了起来,他正想挣扎着下床,就有人打开门走了进来。

沈容一个激灵警惕地望去,看到一个穿白大褂的年轻男人。

“醒了?”医生关切地问道,“有哪里不舒服吗?”

沈容愣愣地看着他,半晌才问:“你……你是医生?”

“是啊。”

沈容的心放下大半,看来他已经逃出来了。

很快他又想起了宋清持和念念,紧张地追问道:“有没有人和我一起被送过来?一个小孩和一个Alpha……”

医生有些犹豫,最终还是答道:“沈先生,我知道你问的是谁,我们这些人都是宋先生之前就安排好的医生。”

“那他……”

“小念念很健康,就是受了惊吓,宋先生的助理已经带他回家了。至于宋先生……”医生欲言又止。

沈容心里一沉,不自觉攥紧了被子。

“他的情况有些麻烦,院里的医生们还在商量治疗方案。”

“他……他怎么了?”

医生不自然地垂下眼眸,“我了解的也不多,沈先生可以去问一下主治医生,他会见您的。”

沈容没受什么严重的伤害,就是脖子上被刀划出几条血痕,已经被贴好了纱布,还有就是之前发烧的后遗症,也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所以他匆匆忙忙地下了床,就要去看望宋清持。

不管怎么样,宋清持都是为了救他才会陷入危险的境地,如果出了什么事,他真的……于心难安。

沈容踉踉跄跄地跑到了宋清持所在的病房。宋清持静静地躺在床上,他的脸色和唇色都很苍白,双眼紧闭着,身上倒是没有明显的外伤。

沈容不自觉抓住了医生的手臂,紧张问道:“医生,他哪里受伤了?”

这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就是宋清持的主治医生,他眉头紧锁,说:“他的后颈被子弹擦伤了,万幸的是没有伤到脊椎和神经,不然恐怕要瘫痪。”

沈容先是松了口气,然后就愣住了,他有点迷茫。既然子弹只是擦伤,没有留在他体内,而且也没有伤到脊椎和神经,为什么医生们还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医生叹了口气,解释道:“偏偏就那么巧……他的腺体被打穿了。”

沈容如遭雷击,目瞪口呆地回不过神:“什、什么?”

医生也愁得厉害,这位宋先生是这家私立医院的最大投资人,如今这情况,院里实在是又愁又怕。

“我们几个医生都看过了,觉得……很大可能要摘除腺体了,只是这么重要的事我们不敢做决定,只能先等宋先生醒过来再说了。”

沈容闻言面色骤然苍白起来,他无措道:“这……能不能尽量不要摘除腺体啊?治不好吗?”

沈容心里乱的厉害,他简直不敢想象宋清持要是知道了这件事,会怎样崩溃。

在这个世界上,Alpha和Omega都是极少数人群,每一个都极受重视。

其中,Omega的处境相对来说比较艰难,有时候,基因优越的Omega会沦为孕育优秀后代的工具,社会上也有不少工作明令禁止Omega参与。

相比起Omega一言难尽的处境,Alpha则占尽了优势,天生就比旁人优越。Alpha大多天赋过人,能力出众,是天生的领导者,每个Alpha多少都有些傲气,不过他们也确实有高傲的资本。Alpha的身份几乎可以看做权势与地位的象征。

如果一个Alpha失去了腺体,他自然便算不上纯粹的Alpha,当中的耻辱和落差恐怕不亚于一个男性失去生殖能力。

沈容的大脑里一片混乱,浓重的愧疚感压得他险些喘不过气来。

医生的一席话让他的心更凉了几分,“他的腺体被损坏得很严重,如果不摘除的话,随时可能会出现信息素紊乱或爆发等情况,严重时甚至会影响他的精神状况。这种情况就比较危险了,我们院方的建议是……摘除腺体。”

看沈容一脸恍惚的样子,医生又连忙补充道:“摘除腺体其实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可怕,不会影响生育能力,恢复一段时间后也可以尝试植入人工腺体,就是配型和排异反应可能会比较麻烦,但也不也是没有希望……”

沈容抿着嘴唇,神色复杂地看着人事不知昏睡着的宋清持,良久才问:“他什么时候能醒?”

“应该快了。”

沈容点点头,“我在这里陪着他,等他醒了之后,还要麻烦医生再来一趟。”

“应该的。”

客客气气地送走医生之后,沈容就坐在旁边的沙发上,静静地等待宋清持醒来。

他现在心里很乱,甚至有点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宋清持。

他和念念被人掳走,宋清持不惜以身犯险去救他们,虽然他们三个都成功逃脱了,可是只有宋清持受过肖景的羞辱折磨,最后还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沈容从小就倔,向来不爱欠别人的,他总是会将别人的人情看得很重。就像当年宋清持在监狱里救了他,他一直念着那份救命之恩,从此对宋清持处处妥协,现在想想,那好像就是他痛苦的开始。

现在,宋清持又一次救了他,甚至还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他该怎么做呢?还要像上次那样,对他处处妥协,事事容忍,以报答这救命之恩吗?

沈容还没思考出一个结果,病床上的宋清持有动静了。

宋清持缓缓睁开眼,刚动了一下,便发出一声闷哼。

沈容闻声赶到他床前,看着宋清持苍白的脸,无数的话涌到喉头,最终化为一句询问:“哪里难受?”

宋清持一见到沈容,双眼就绽放出惊喜的光芒,他张了张嘴急切地想说些什么,可他还是有些虚弱,只断断续续地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沈容心里滋味难明,“……我没事。”

他狼狈地低下头,近乎逃避地小声说:“我去叫医生来。”

他不知道该怎样把腺体的事告诉宋清持,他开不了口。

医生很快就来了,中年医生在面对宋清持这位医院最大金主时多少有些拘谨,尤其是他还要跟人家汇报他那麻烦的病情……医生心里更是忐忑。

但职责所在,他还是坦诚地将宋清持的病情说了出来,顺便将推荐的治疗方案以及各种后果都做了详细说明。

宋清持躺在病床上,安静地听着医生说话,虚弱的脸色好像更白了几分。

然而,听医生说得越多,宋清持的脸色就越平静。他面无表情地听着,神色不动如山,一双眼睛却暗得吓人,表面上平静无波,内里却暗藏汹涌。

饶是沈容已经事先了解了一些情况,再听医生说的时候心也还是揪着的。他无法想象宋清持这么骄傲的人该如何接受这个残忍的现实。

医生说完之后就住了嘴,宋清持却丁点回应都没有。

良久,病床上的人突然开口了,面容沉静,声音平和,他说:“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我想再休息一会儿。”

医生点点头就离开了。

沈容傻站在那里,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宋清持便又对他说:“小容,我有些累了,你也先回去吧。”

沈容着实愣住了。自他回国以来,宋清持总是想方设法往他身边凑,这还是第一次他主动让自己离开。

此时此刻,宋清持在知晓自己的病情后没有露出一丝情绪上的波澜,他甚至还在对他微笑,温和地让他先回去休息。

沈容敏锐地感觉到宋清持有点不太对劲。他如果愤怒、伤心,甚至歇斯底里,沈容都觉得可以理解,偏偏他如此平静。

可这种平静就像是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内里有多少汹涌翻滚的痛苦和疯狂,恐怕只有宋清持一个人知道。

沈容不自觉捏紧了拳头,哑声说:“那我先走了。”说着他就迈步向房门处走去,他拉开房门,犹豫片刻,又回身说道:“有事可以叫我。”

“嗯。”宋清持淡淡地勾了勾唇角。

沈容走出去,关上门,却没有立即离开,而是靠在了一旁的墙壁上。

沈容仰头靠在墙上,望着医院雪白的天花板发呆。

不会儿,病房内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紧接着还有沉闷的撞击声,接二连三,沈容光是听着都能感受到屋里那人的悲愤与疯狂。

沈容身形一动,控制不住地握住了门把手,他僵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进屋。

既然他不想将自己的脆弱现于人前,那他就当做不知道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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