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帝国首相伊登·奎林斯缓步走在金月堡空旷的走廊中，外面的阳光大部分被墙壁遮挡，室内一片阴晦，只有几束微弱的阳光透过精美的玻璃窗照入，宫殿内静的生凉，他的足音在四周回荡，显得沉闷而又清晰。
伊登一边漫无目的地走着，一边看着脚下平滑如镜的云石地板，上面映照了自己的面容，憔悴粗糙，满是风霜的痕迹。
“已经老了吗？”他停下脚步，心中满是感慨。
他抬起了头，看着四周金碧辉煌的宫殿。四周的墙壁由纯白色的大理石砌成，装饰以黄金和美玉，上面挂着东方和西方的名家们的画作，走廊每隔五十步都陈设一件奢华的艺术品，有来自东方的巨型彩瓷瓶；整套镀金的骑士甲胄，上面镶嵌了流光溢彩的珠宝；还有价值不菲的各种形状的石雕。
整个金月堡透着无尽的奢华，无尽的瑰丽，无尽的荣耀，最终构成无尽的辉煌。一如建造了这座城堡的伟大帝国。
伊登已经年过六旬，他还记得四十多年前，他还不是首相，那个时候帝国也还没有建立，统治整个西方的还是格鲁亚教国，各国君主臣服于教皇的威严之下，神的光辉从教皇的御座照耀至西方的每一个角落。
然而，在教国灭亡前的最后几年，教皇克里森二世为了筹措远征东方的庞大军费，对各国进行横征暴敛，引起了诸国君主的强烈不满；同时为了不断强化自己的权力，甚至违背教国不得干预世俗政权的铁则，将教廷势力渗透入各国权力中枢，使得教皇与君主们之间的矛盾愈发尖锐。
神圣纪元末年，在那场震惊整个西方的屠杀案——碎叶城大屠杀中，一百多名抗议教国发动圣翼军东征的各国贵族被教皇冠以异端的罪名于碎叶城中处以火刑。
诸国君主在听到这个消息后目瞪口呆，继而怒发冲冠，伊希林王国的国王奥弗格雷·安比夏三世更是当众烧毁教皇令并且起兵反叛，凭借着强大的兵力和西北各国的支持，以摧枯拉朽之势在仅仅一年内灭亡了统治了西方三百多年的格鲁亚教国，开启了西方历史的新纪元。
战争结束后，为了将整个西方的力量整合以防止东方人趁虚而入，也为了结束多年来的战乱，奥弗格雷·安比夏用刀剑与条约迫使五大王国、九大公国低头臣服，随后在阿加洛塔山签定了军事同盟条约，各国国王尊奥弗格雷为皇帝，从而建立了西方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王朝——伊希林帝国。
“从今天开始，我和我的子孙绝不屈服于任何外在势力，即使是天父也不可能！”奥弗格雷当年在撕毁教皇令的时候宣告。
时至今日，伊登还记得那个年轻的国王说出这句话时，他的眼神中仿佛燃烧着永不熄灭的火焰，那种火焰烧毁了笼罩在西方的天空三百多年的黑暗和至高无上的神权，也点燃了他消沉的内心，于是从那一天起，他的忠诚，他的荣誉就只属于奥弗格雷和他的家族。
“首相大人。”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伊登回头，见一个穿着侍者服饰的年轻人对着他躬身行礼。
“大人，大臣们正在军政厅召开紧急内阁会议，我奉维斯塔公爵阁下之命前来，如果方便的话，公爵希望您能参加。”侍者恭敬地弯腰。
伊登微微皱眉：“沃林·维斯塔他想干什么？为什么突然又要召开会议？”
“这个小人就不得而知了，公爵大人并无义务向小人详细说明。”
伊登听了心里有些烦躁，他淡漠地说：“既然如此，那么我也没有义务去参加他组织的会议。麻烦你转告沃林公爵，就说我要去向皇帝陛下复命，恕我先行告退。”
侍从面色古怪地看着他，迟疑道：“可是，这次会议并不是公爵阁下单独召开，而是奉了皇帝陛下的命令，据说所有内阁大臣都会到场。”
“陛下也在？”伊登眼瞳一缩，感到有些惊讶，他知道当今皇帝陛下不喜繁琐，极少主动召开内阁会议，就算有重要的国事也只是找来自己的几个心腹大臣前往皇宫商讨，平时的政务都是由包括伊登在内的几个内阁大臣召开会议讨论解决，他实在想不出到底是什么样的事能让皇帝如此重视。
他收敛了心神，对着侍从沉声说：“既然如此，那么就快带我去军政厅。”
侍从恭声应是，然后走在前面引路，两人一同往军政厅的方向走去。
他们穿过长长的走廊，爬过螺旋楼梯，最后在伊登快筋疲力尽的时候才走到了军政厅门前。门口的两个守卫看到首相到来，立刻站直，然后打开了大门，伊登点头致谢后大步走入大厅中。
金月堡以奢华著称，但它的军政厅却十分简练，甚至透着几分冷硬。
墙壁由黑石砌成，毫无装饰，上面仅仅挂着帝都各大贵族的纹章，而正北的墙面上是一朵用无数红宝石薄片拼接成的巨大玫瑰，那是皇室安比夏家族的家徽——血色蔷薇，蔷薇之下是一张用巨木板雕刻而成的大桌，泛着亮漆的光泽。大厅中央的地板上，描绘了一幅西方地图，所有的河川山脉、堡垒城市、湖泊森林、各国国界巨细无遗。
足足有三十多人站在大厅中央的地图上，全体内阁大臣都已经到场，他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说话，不时发出阵阵笑声。他们看见伊登进来都停止了谈笑，三成人对他点头微笑，三成人脱帽行礼，三成人报以不屑的冷笑或仇视的目光，剩下的一成人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伊登对这些人的反应丝毫不感到意外，他效忠皇室多年，对于朝中的敌人和朋友分别是哪些人已经了然于胸。
“哈哈！看看是谁来了，伊登·奎林斯，我们尊敬的首相大人！”他刚踏入他们的圈子，在一阵爽朗的大笑中，财政大臣沃林·维斯塔靠上前来。
夜枭城公爵沃林·维斯塔是个英俊的男人，棕色的长发，海蓝色的眼睛，高挺的鼻梁，紧身束腰的黑色丝绸长袍勾勒出他强壮挺拔的身材，尽管已经年过三旬，但他的魅力依旧让帝都的贵族少女们为之倾倒。
“看到您安然抵达真是令人感到高兴。”沃林公爵热情地拥抱他，“出使莱昂斯一路辛苦，您的外交任务完成的还算顺利吧？”
伊登不得不抱住他。“劳公爵挂念，一切安好。”他冷淡而有礼地回答，“莱昂斯的牧云枫总督已经答应延长皇室的还债时间并减少部分债务，条件是让牧云氏获得在伊希林开设银行的权利和皇室税收的管理许可权。”
“典型的莱昂斯人。”公爵评论说，“总督大人讨价还价的本领之高连妓院老板都望尘莫及。”
一众贵族哄堂大笑。
伊登只想尽早结束这个话题。“比起这个，我更希望公爵您作为财政大臣能精打细算一些，别总是靠着向别国举债来另辟财源。”他径直从公爵身边走过，来到蔷薇骑士团团长，外号“雷霆”的凯莱·罗格斯利爵士身边。
凯莱爵士一如既往地身穿深青色的重甲，孤零零地站在角落，满是伤疤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看起来与周围的贵族格格不入。
“首相大人。”看到伊登的到来，凯莱冷峻的脸上挤出一丝微笑，微微躬身。
“凯莱爵士。”伊登笑着伸手按住他的肩甲，“能在这里看到你真是太好了，听说你之前在率军围剿绿林兄弟会的时候受了伤，怎么样，伤好了吗？”
“一点小伤而已，现在已经完全没事了，倒是您的侄孙兰塞隆，主动要求加入我的部队前往剿匪，还在战斗中受了挺严重的伤。”
“兰塞隆？”伊登一惊，急切地抓住他的手，“他受了什么伤？现在怎么样了？”
“大腿、肩膀各中一箭，还陷入了昏迷，而且前两天一直高烧不退。”凯莱爵士宽慰道：“不过首相大人不必太过担心，这孩子烧已经退了，医生说过，用不了多久就能醒来。”
伊登这才放心下来。
凯莱爵士感叹说：“这孩子一个人就杀了两名强盗，受了伤也一声不吭，坚持到了战斗结束，真是个坚强的小伙子，不愧是你们奎林斯家族的男孩，等他醒来后我一定会亲自加封他为骑士。”
“能得到‘雷霆’凯莱的赞赏，足以让这孩子骄傲一段时间了。”伊登笑笑，随后话锋一转，“对了，陛下为什么会突然召集群臣？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有什么大事发生吗？”
凯莱止住了笑，面色凝重地低声道：“东方传来消息，羽千叶，于三个月前在林州病死。”
“羽千叶……死了？”伊登眼中有着无法掩饰的震惊，同时也有一丝如释重负。
羽千叶，在西方是个家喻户晓的名字。在数十年前格鲁亚教国还统治着西方时，教皇曾发动各国军队组成圣翼军，进行了大规模的东征。战争伊始，圣翼军势如破竹，东方王朝大片领土丢失，而就在这时，那个叫羽千叶的男人横空出世，靠着靖国公李元惑的支持，奋武强兵，威震诸国，凭借着无双的智计和庞大的军力，将十几万圣翼军打得几乎全军覆没，甚至直接率军西征，兵戈直指教皇城下，将西方战士杀的血流成河，俨然是西方人心中魔神般的存在。即使是帝国成立后，他的身影似乎依然笼罩着西方诸国，没有哪个国家敢挑衅他的威严。直到今天知道这个消息，伊登才想起原来那个男人也是会死的。
“消息可靠吗？”伊登问。
凯莱点头：“很可靠，前两天东方皇帝就已经为羽千叶发丧，而且还追封他为武定侯，我们派去东方的探子们也已经追查并确认，羽千叶，确实已经死了！”
“那么皇帝陛下召集我们又是为了什么？”他问，“就算羽千叶已经死了，但似乎和我们并没有多大关系……”他忽然顿住，脸色微变：“难道，皇帝是想要……”
“发动东征。”凯莱一字一顿地补充。
伊登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低声说：“想来也只有这个原因了。”
“法林人，坎西洛人和北地人的皇帝，伊希林帝国的统治者暨西方守护者，提比略陛下到！”
守卫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大臣们的议论声渐渐减弱，他们回头看见了一个穿着深青色织金长袍的男人，连忙退向两边让出一条路，半跪在地上行礼，低头说：“参见陛下。”
伊希林帝国皇帝，西方世界的最高统治者，提比略·安比夏一世已经年过四十，但依旧身材挺拔，肩膀宽厚，一头蓬厚的金发随着年龄衰老变得稀疏斑白，原本一样浓密的胡子被修剪得又短又齐，正好符合他果敢决断的性格，一双颜色如深海的眼眸中带着金黄，不时闪过冷厉的光，令人不敢直视，就像他的父亲奥弗格雷一样。
皇帝径直走到木桌旁坐下，面对着群臣，抬手示意他们起身。
首相伊登位于群臣之首，从怀中掏出一份雪白的信封，上面以金色的火漆封缄，火漆上印着莱昂斯联邦牧云家族的天鹅族徽。
他将信封呈给皇帝，皇帝接过后用开信刀将火漆割开，不动声色地看着信上的内容。
“我奉皇帝陛下的命令出使莱昂斯处理皇室债务一事。”伊登躬身说，“这是牧云总督给陛下的回信，他所有的提议都在里面。”
皇帝看完信后没有说话，低垂着眼睑，用食指指尖敲打着桌面，众臣感觉到无形的压力，悄悄地对着眼色没有说话。
“牧云枫答应免除皇室四分之一的债务，同时将我们的还款期限延长两年。”沉默良久，皇帝终于开口，“条件是皇室账户的代理权和在伊希林开设银行的权利，诸位大人觉得这个条件是否可以接受？”
大臣们窃窃私语一阵子后，政务部的监察官，黑岩堡伯爵琼博·洛雷安最先沉不住气，他是个脾气暴躁的老人，腰间缠着肥膘。他含着怒气说：“自然是不能接受了，陛下。牧云枫是什么人？一个血管里流着东方血的杂种，奸诈狡猾的商人，他甚至连贵族都不是，让这种人代表皇室是巨大的侮辱！”
“那么洛雷安大人有何高见？”年轻的海军大臣胡林·霍登反唇相讥，“莫非凭着您高贵的贵族血统能解决皇室负债六百万金币的问题？”
“就算负债也不能向放高利贷者低头。”琼博固执地说，“我们大可以向平民征收双倍的税，为贵族服务是他们的义务，他们应该感到荣幸。”
“等您的领地再次被愤怒的暴民洗劫的时候，您就会知道他们有多荣幸了。”沃林公爵调侃道，“陛下，我认为，牧云枫的提议委实不算过分，他得到的不过是皇室税收的管理权而非所有权，我们不妨把我们的钱放入牧云氏的银行让它们产生利息，而我们的财政负担将大大减轻。牧云枫或许是个血统卑贱的混血儿，但整个西方，又有谁能在财富上和他一较高下呢？和他合作对于我们来说并没有什么损失。”
公爵的话得到了大部分贵族的附和，他们大都来自血统古老尊贵的家族，但论起财富，他们之中没人有资格和牧云氏比肩，甚至所有家族的财产加起来也无法和那个靠着经商赚取了惊人财富的家族相提并论。
琼博冷笑一声，反击道：“说到负债，我想公爵大人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为什么在您主管财政的这段时间里，皇室的负债会高达六百万金币？”
“财政大臣只负责找钱，花钱的是皇帝陛下和其他大臣。”沃林公爵似笑非笑，“比如说您，您大概是忘了您的儿子上次率军挑衅埃塞里昂的费隆·林穆文公爵，反倒被人家俘虏这件事，摆平这个烂摊子可花了我不少钱，就连他两万金币的赎金也是由国库支付的，这个您总不需要我解释吧？”
其他人哈哈大笑，就连皇帝也忍俊不禁。
琼博因为长年酗酒而浮肿通红的面部被气得铁青，但是却不敢反驳，只能忍气吞声退入人群中。
“不管怎么说，莱昂斯都是我们的属国，牧云枫不过是莱昂斯的三大总督之一。”外务部大臣麦恩·门萨尔侯爵沉吟片刻，“作为属臣，牧云氏有义务在帝国财政陷入困境时提供经费以示忠诚。况且，牧云氏并不是莱昂斯唯一的统治者，江氏和斯坎达家族也对牧云氏的财富虎视眈眈，就算我们无限期延长还款期限甚至减少还款，牧云枫也没有能力挑战我们。”
“拿借口敷衍或者欺骗逃脱债务只会令皇室信誉受损，麦恩大人。”伊登对麦恩说，而后环视众人，“此外，永远不要小看牧云枫，那个出身卑微的年轻人可是让不少自命不凡的家伙栽了大跟头，这点我相信江廷总督和法比安·斯坎达总督都深有体会。单凭他的势力或许还威胁不到伊希林在诸国中的地位，但他有金钱，而金钱就是权力……”
他冷冷地笑着，脸上的皱纹随之浮现，如同条条沟壑：“诸位可敬的大人们，在这件事上最好还是不要心存侥幸，否则牧云家族随时有能力让伊希林的商业崩溃，或者他们还可以资助我们的敌人，据我所知，我们的属国中可不乏想取代伊希林成为西方主宰的人，他们绝对无法拒绝西方首富的援助。总而言之，不管怎么样，牧云枫总会有办法收回他的钱。”
首相的话让所有人再次陷入沉默，一直以来，领袖诸国的优越感和作为贵族的骄傲都让他们有意无意地忽视横空出世的牧云氏，只当它是一个暴发户家族。如今才知道牧云氏的影响力已经遍及整个西方，所有人都生活在它的阴影之下却几乎无人知晓。
他们的心里都不约而同地升起一丝寒意。
皇帝首先打破了沉默：“那么首相的意思是答应牧云枫的条件吗？”
“是的，陛下。”伊登点头，“如今皇室每年的税入是四百万金币，而我们的年军费支出将近一百七十万金币，相当于年税收的一半，再加上皇室的各项开销，财政早已入不敷出，暂时先答应牧云枫的要求无疑是正确的选择。有牧云氏的支持，帝国的财政负担将大大减轻，陛下若是能给我两年时间，我有把握还清贷款并改善财政状况。当然，关于税收代理权，我建议暂时只将各个属国上缴的税收交由牧云氏管理，其过程中一定会遇到阻力，到时候可以借此对牧云氏进行施压，然后让牧云枫倒向我们这边，我们可以慢慢将税收代理权收回。”
伊登目光炯炯，语气坚定，在场的人听了都不由点头赞许。首相不愧是首相，这番深谋远虑和制衡手段即使是他的政敌也不得不暗自佩服。
各属国与皇室貌合神离已经不是一两天的事了，如今皇室的旗号远远不如奥弗格雷在世时管用。按照《阿加洛塔军事同盟条约》，五大王国，九大公国有义务向伊希林皇室纳税，必要的时候提供军事援助，但在十七年前那场被称为“蔷薇之血”的伊希林内战后，皇室的威信大大降低，大多数国家都是表面恭顺暗地敷衍，就连每年的赋税也是能拖就拖甚至减少税款，皇室也对此毫无办法。让牧云枫去应付那些桀骜不驯的国王大公们确实是一步妙棋。
皇帝陡然起身，沉默地在台阶上来回踱步，众臣不敢怠慢，小心地退后几步微微躬身。
“麦恩大人，替我给牧云枫回一封信。”皇帝突然开口，“告诉他，他的条件我完全接受，我很乐意由他来代表皇室管理税收。此外，为了表示对牧云氏的忠诚的感激，我愿意将我最珍爱的女儿安佩·安比夏公主许配给牧云总督，条件是减免三分之一的债务，如果他愿意的话。”
此话一出，群臣面面相觑，就连首相伊登也露出惊讶的表情，沃林公爵眉头上挑，脸上浮现出玩味的笑。
安佩公主是皇帝唯一的女儿，血统尊贵，容色冠绝西方，之前瓦里西昂、伊汗两大王国都派遣过使者为王储求婚，对皇室最忠诚的属国法其诺王国甚至进献了五百匹优质的北地骏马试探皇帝的口气，但无一例外都被拒绝了。只有在去年时为了让埃塞里昂退出林恩公国爵位继承战才答应将公主下嫁，没想到时隔不久皇帝就改变了主意，而且还是将公主嫁给地位顶多相当于一个大公的牧云枫。
“可是，公主殿下去年已经与埃塞里昂的昆萨瑞王子有了婚约，若是此时改变主意的话，西弗威尔国王会将之视为侮辱。”麦恩侯爵迟疑道。
“随他怎么想，埃塞里昂这些年越来越不服从帝国的统治，就连我的侄子继承林恩大公的合法权利西弗威尔都敢质疑，甚至在战争中横插一手。”皇帝咬牙冷笑，“西弗威尔就像一只藏在暗处的豺狼，十七年前如此，现在还是如此。把我女儿送到他手中只会给他染指皇位的借口，与其这样，不如用她来换取牧云氏的好感，只要她生下一个具有皇室血统的继承人，我们甚至有机会将牧云氏的庞大财富握在手中。战争是吞噬金钱的无底洞，若是有了牧云氏的支持，一百年内都没人敢动造反的念头！”
“陛下英明，我一定尽快向牧云总督传达陛下的意思。”麦恩侯爵半跪在地，低头道。
其他人也出声表示赞同。
皇帝重新坐下，拿出一张刻意被压平整的羊皮纸，不轻不重地拍在桌面上。“皇室负债的问题算是解决了，下面我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想跟诸卿商量，希望你们能支持我的想法。”皇帝缓缓地说，但口气不容置疑，没有丝毫商量的意思。
“陛下要说的，是东方的事吗？”军务部大臣希瑟文·塔斯伯爵小心地问。
“希瑟文大人说的不错。”皇帝坦然地回答，“相信在场的诸位都已经收到消息，东方的龙岳将军羽千叶，已经死了。”
所有人都微微点头，脸色平静。早在东方王朝发丧之前，羽千叶去世的消息就已经由外务部下辖的间谍们层层传递到各个大臣的桌面。帝国成立后，西方与东方几十年未发生过大规模的战役，双方的商贸交流频繁，甚至进行过遣使和亲，外务部的间谍们趁机在东方不断进行渗透，如同一张巨大的网笼罩着强大的大辰王朝。而现在就是收网的时候了。
“作为大辰朝的朋友，或许我们应该去参加羽千叶将军的葬礼以示哀悼。”沃林公爵带着促狭的笑说。
“他的葬礼我是一定会去参加的，但不是我孤身一人，而是带着帝国的大军一起去！”皇帝高声宣布，“羽千叶，他是唯一一个能挡住我们西方大军的人，现在他已经死了，辰朝的皇帝懦弱无能，他的儿子们像野狗抢食一样争夺太子的位置，朝堂四分五裂，东方人的军队都是一群乌合之众，我们应该把握这个机会发动东征，让帝国的大军踏平整个东方，向那些高傲的东方人证明，我们西方人才是世界的主人！”
尽管都已经猜到皇帝的意图，但多数人在听到东征两个字时都忍不住心里一震。在场的人都已经不是那些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一听到皇帝意欲征服东方的豪言壮语就热血上涌振臂高呼。
他们是都有头衔、领地和城堡的贵族，若是支持皇帝的决议就意味着要参加战争，而战争就意味着冒风险，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家族考虑，没有人愿意因为“征服东方”这样一个似乎遥不可及的目标失去目前拥有的一切。
短暂的沉默后，伊登首先开口：“请恕我直言，陛下，就眼下的情况而言，发动东征并不算是一个明智的决定，近年来伊希林的财政状况不容乐观，这您是知道的，我们已经无法负担像东征这样一场宏大的战争。况且去年我们在林恩爵位继承战中失去了数万名英勇的士兵，帝国需要时间恢复。”他半跪在地，“若是贸然发动东征，只怕凭伊希林目前的实力和声望很难让各个属国俯首听命。希望陛下能改变主意，东征一事并不急于一时。”
“首相大人说的没错。”凯莱爵士罕见地开口说，“陛下，据我所知东方辰朝只是衰落而仍未腐朽，他们的皇帝依然掌握着至高无上的权力，他们的百万大军和铁甲硬弩仍旧不容小觑。而西方诸国的兵力加起来都没有东方人的多，靠松散的诸国联军只怕很难在短时间内征服东方，而时间拖的越长对我们越不利，还望陛下谨慎行事。”
听完了他们的话，皇帝脸色如常地点点头，他的目光如利剑般扫过各个一言不发大臣，缓缓发问：“那么，你们的意见也和首相跟凯莱爵士的一样吗？”
“这……”众臣语塞，支支吾吾地不敢答话。
伊登是位高权重的首相，更是前任皇帝奥弗格雷依仗的大臣，就连当今皇帝陛下都十分尊重他的建议。而凯莱从少年时期就是皇帝的贴身护卫，向来忠心耿耿，深得皇帝信任，自然可以在皇帝面前畅所欲言。
但他们不一样，他们只是皇帝用来处理政务的工具和唯命是从的臣属，对于皇帝的心思需要反复揣度并谨慎发言。如果说帝国如同一座神庙，那么他们每个人都是支撑神庙的砖石，一块砖石碎了自然有另一块补上，而神庙屹立千年而不倒。
想到这里，众臣心里微微生寒。
皇帝没等他们回答，走下台阶来到众臣之中，众臣连忙弯腰行礼。
“诸卿，我的朋友们，你们只知道帝国目前的窘境和征服东方的困难，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非要在这个时候决定发动东征？”皇帝轻声说，“沃林，你是帝国的财政大臣，掌管着国库。世人都知道伊希林的富有，我们的年收入曾让各个属国都眼红，可是为什么积累到今天，我们的国库只剩四十万金币，甚至沦落到不得不举借外债的地步？”
沃林公爵紧锁着眉，低头不语。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作为帝国的领袖，伊希林要用惊人的军费支出维持庞大的军队以威慑诸国，此外还需要帮助边境国家抵御各地蛮族的入侵以及教训不听话的属国，可谓是处处用兵，再加上皇室中人挥霍无度，国库早已入不敷出。
然而大部分属国却对帝国阳奉阴违，每年所需上缴的赋税都是能拖则拖，强硬如埃塞里昂甚至直接拒绝缴税。如今已经不是奥弗格雷的时代，自从十七年前的内战之后，皇室就再也没出现过强绝的领导者，即使是当今皇帝也无法将整个帝国的权力掌握在手中。
“为什么呢？我们富饶的伊希林，西方的领袖，我的父亲用尽一生心血建立的伟大帝国，为什么会陷入这样的拮据中呢？甚至本该臣服于我们的属国都敢挑衅帝国的威严。”皇帝环顾四周，却无人回答，军政厅中一片沉默。
“我的朋友们，帝国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并不是我们选择了战争，而是战争选择了我们！”皇帝的声音仿佛带着金属般的轰鸣，双瞳里面仿佛有火焰在燃烧，他压低了声音却压不下那股对征战的渴望，热血在他身体里沸腾，“这个时候若是我们毫无作为、听之任之，帝国将不断衰落甚至土崩瓦解。因此我们需要一场战争，一个伟大的胜利，来震慑那些蠢蠢欲动的野心家，重拾帝国的荣光，让各个属国重新归附，让西方的权柄回到在我们的手中！我再问一遍，你们，愿意追随我吗？”
周围一片死寂。
“既然如此，那么维斯塔家族将誓死追随陛下！”沃林公爵首先跪了下去。
“臣下也会追随在陛下身后！”其余大臣也忽然醒悟过来，一起跪了下去。只剩下首相静静地站着，似乎在沉思，没有出声。
“首相大人！”凯莱爵士沉声说。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伊登身上，心里有些惴惴不安。首相不仅仅是内阁首脑，除皇帝之外权力最大的人，还是强大的奎林斯家族的家主，如果连首相都不支持东征，那么就意味着奎林斯家族退出战争，帝国的实力将有所折损，很多家族都可能会动摇。
伊登面无表情，深吸一口气后，缓缓走到皇帝面前跪下：“奎林斯家族将誓死追随陛下！”
众臣都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但陛下也要明白，凭帝国目前的财力很难支持一场跨国远征，我们需要时间。”伊登起身说。
沃林公爵略略迟疑：“这个倒是不难，我们可以向各大家族拆借，不足的部分还可以在平民中发起募捐，凡是为东征捐款的人都有资格分享战利品。或者我们还能向牧云氏求助，陛下答应将尊贵的公主下嫁给牧云枫，他有必要回报皇室的恩赐。”
众臣恍然大悟，皇帝有三个儿子，却只有一个弥足珍贵的公主，即便要向牧云氏表示善意，也没有必要惹怒埃塞里昂，让这个珠宝般贵重的女孩去嫁给连贵族血统都没有的牧云枫。现在他们才知道皇帝这么做的用意，随着这样一场联姻，安比夏家族和牧云氏将联系在一起，牧云氏在莱昂斯的地位将大大提高，牧云枫也必然会通过资金上的大力支持以示对皇帝的感激。
“我们还需要时间召集各地的军队。”凯莱爵士说，“还要准备好一应军械物资，这一点统领府需要军务部的配合。”
与其他各国的义务兵制不同，伊希林实行的是契约兵制。远在奥弗格雷大帝执政以前，伊希林的大部分贵族领主就已经被剥夺了兵权，全国的军队归统领府管辖和训练，由军务部发放薪水并提供军备。毫无疑问，这样不仅有效提高了军队的战斗力，还能防止贵族拥兵自重，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惊人的军费支出。
“这是自然，军务部会全力配合统领府。”希瑟文伯爵连忙应道。
“很好。”皇帝点头，提高了音量，“那么外务部尽快拟定方案，然后向各属国发出诏令，所有忠于帝国的君主都要响应东征的号召，在明年开春的时候前往东方，为帝国而战！”
“让伟大的奥弗格雷的英灵指引我们的道路，帝国的利剑将斩杀盘踞东方的恶龙。”群臣再次跪倒一片，“为了帝国的荣耀，东征！东征！东征！”
声音传到军政厅外，守卫们也半跪在地，高呼起来：“东征！东征！东征！”
最后，金月堡中的骑士、仆役和官员们都高举手臂呼喊，无数带着战争狂热的声浪汇集在一起，带着赫赫雷霆，仿佛神在云端降下灭世的神罚。听见这个声音的人们都驻足，不安地看向皇宫的方向。
一阵风吹过，皇宫的窗帘上用以装饰的玉珂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仿佛战争开始前的战鼓轰鸣，经久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