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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改变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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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子文下令楚军严阵以待,但绝不许主动挑衅。
在剑拔弩张之势下,两国的二把手却都很冷静地选择了等待,等待着双方杀气的冷却,等待着解结的时机!
就这样双方在汉水两岸对峙,从春天一直到夏天。
这时,子文向楚成王建议:“八国联军按兵不动,可见管仲定有谋划,我们可以派使者前去探听虚实,究竟是战是和,再做决定!”
楚成王问那派谁去合适呢?
“上一次屈完出使,曾经与管仲打过照面,而且他任务完成得很好,这次自然非他莫属!”子文笑着说。
屈完赶紧答道:“上次管仲说我们缺贡包茅,臣承认了这是咱们的过错。这次又派臣出使,臣有些为难。大王要想和解,臣自然全力以赴化解问题,大王要是准备一战,还请派遣别人吧!”屈完和子文一样,明白战争意味着什么,也深知与齐国交战的后果,他也希望早一天结束这场对峙,前提是以体面的方式!
楚成王摆手道:“是战是和,你可以根据实际情况自行决策,寡人绝不干涉!”
楚成王这么说其实也就是同意了求和的主张。
联军大营,齐桓公和管仲接见了屈完,双方经过试探、交涉、探讨、辩论,最终达成了初步意见,屈完代表楚国表示承认错误,愿意继续向王室进贡包茅,并且归还被俘虏的郑国大将聃伯;齐桓公则承诺联军退出楚国内境,同时齐军也将撤出蔡国,蔡侯承认错误后可以回到本国继续执政。
和谈结束后,屈完回去复命。
~~召陵会盟~~
齐桓公有点失落,他问管仲搞这么大阵势难道就这么结束了?后来经过管仲分析,桓公才觉得这么做确实是最佳选择,于是下令后撤三十里到召陵以表示联军的诚意。
同样动摇的还有楚成王,他认为联军撤退是“畏我”,想要反悔,子文赶忙劝阻。楚成王想了一下还是决定让屈完准备八车金银送往召陵慰问犒劳联军,又另备一车青茅交给齐国验收。
得知屈完要再度前来,齐桓公有心卖弄联军实力,他命令军队摆开阵势,八位诸侯分列八个方位,而齐国正列南方,与楚国军队相对,队伍要排列整齐,动作要一致,等到齐军战鼓擂响,其余七国也要一起擂鼓,“以强中国之威势”。
屈完带着金银和青茅来到齐营,齐桓公收下金银,命专人验收青茅,然后交还屈完,让他们自己进贡周王。
例行手续完毕后,齐桓公问屈完:“大夫可曾见识过中原的实力?”
屈完一路来到齐营,早已为齐军暗自惊叹,经历过山戎北狄战争洗礼的齐军杀气凌厉、斗志昂扬,而且纪律严明、军容整齐,确实是一支来之能战、战之能胜的威武之师。一百余年后,楚灵王图霸,当大臣们列举了一系列霸主盛举供他参考时,楚灵王毫不犹豫地选择效仿齐桓公召陵会盟,因为这一次齐军的威武形象已经深深地烙进了楚人的记忆中。当然屈完还是经历表现出一副镇静的样子:“完僻居南方,没有见过中原的强盛,也非常希望能够看一看!”这也是窥探敌人实力的最佳时机。
齐桓公于是带屈完登上戎车,巡视一番,但见各国军队各占一方,连绵数十里,忽然齐军中一声鼓响,其余各军同时擂响战鼓,顿时如雷霆震击,惊天骇地。
齐桓公得意洋洋地对屈完说:“寡人有这样的威武之师,还有什么样的敌人不能战胜?还有什么样的难关不能攻克?”
作为楚国的使臣,屈完怎么轻易屈服,他答道:“贵国之所以能够主盟诸侯,是因为贤侯为天子代行旨意,抚恤民众。贤侯以德联合诸侯,谁敢不服?但如果炫耀武力,楚国虽地处偏僻,但以方城为城,汉水为池,即使百万军队,又有什么用武之地呢?”
这番话赢得了齐桓公的尊重:“大夫真是楚国的人才呀!寡人愿意与贵国修好,如何?”
屈完不亢不卑地回道:“如果贤侯肯接纳我们楚国加入同盟,寡君又怎么会不参与呢?外臣现在就可以和您定下盟约!”
齐桓公很开心,当晚就在大营中盛情款待屈完。第二天就在召陵(今天河南漯河郾城区东南)设立祭坛,齐桓公为主盟,管仲司盟,屈完代表楚国订立盟约,声明“自今以后,世通盟好”,其余七个国家也都参与其中。
这就是召陵之盟,它结束了春秋时期第一次大规模的南北对峙,这次对峙双方共集结两千战车,十万士兵,从春天对峙到夏天,局势剑拔弩张,然却未出一刀一箭,并且以和平收场。
历代史学家对此评论不一,有人认为齐桓公和管仲手段高明,不战而屈人之兵,也有人认为两人苟且结局,行事过于软弱,有损霸主形象。在回师途中,鲍叔牙就问管仲既然强调齐国代天子以行政令,却为什么不问楚国“僭王滑夏”之罪,只追究楚国不纳包茅和周昭王葬身汉水这些事情?而这两件事一件是小题大做,另一件则是查无实证。
管仲解释说楚国僭越已经不是一代两代了,以僭越为名责问楚王,楚王又怎么会俯首称臣自动去掉王号呢?到那时九国混战,那真的就要尸横遍野,血流漂杵了,南北双方从此后再无太平日子可过了,而以包茅为名问责,就是给他一个可以接受的罪名,只要楚国能够认罪,我们就可以以威服楚国为名上报天子,令天下诸侯服从,不用战争就能取得胜利,这不是好事吗?
对于管仲来说,偷袭失败就意味着战争已经结束了,他不愿齐国与楚国发生正面交锋,因为一旦那样,胜负难料。战败的后果自不用说,即使胜利也必将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惨胜,这样一来,齐国辛辛苦苦经营的霸主地位恐怕会摇摇欲坠甚至烟消云散。所以通过战略威慑体面收场才是最应该做的选择,然而楚国实力强大,楚王桀骜不逊,过于强硬的做法必将引起他们的激烈反抗,所以管仲以所谓的“缺贡包茅”这样看似小题大做的说法责难楚国,实际上也是给楚国一个借坡下驴的机会。
再深一个层次,当管仲无法通过突袭击败楚国时,他的策略已经由名义上的“伐楚”,改变为实际上的“盟楚”,将这个南方不可忽略的泱泱大国纳入由齐国主导的会盟体系,将使齐国在成为“天下霸主”这一最高目标的道路上又跨出实质一步。事实上,在这之前,齐国只能算是中原的霸主,而正是召陵之盟真正使齐国的霸主地位推向了高峰,齐国成为诸侯公认的“天下霸主”。
当鲍叔牙听完管仲的分析后,嗟叹不已,他对管仲表示佩服,但他又表示只怕齐国撤退后,楚国依然会入侵中原!
鲍叔牙的担忧不无道理,作为一个千乘之国,楚国不会因为一纸盟约就放弃扩张之路。
据古典籍的记载和楚史专家的考证是:“古人祭祀时,将茅草扎成束直立,将酒从上淋下,糟留茅中,酒汁渗透下流,像神饮之,谓之‘缩酒’。或以为‘缩酒’就是‘滤酒’,即将黄茅、茅香等含有芳香类物质的茅草捆成一定的形状,用作过滤去渣。楚人酿制出的醴(带糟之甜酒)、醪(浊酒,即汁渣混合的酒)等,经过这类装置过滤之后,不仅得到了清液(当时又称为沥酒),而且可以得到香酒。”—从网上直接复制粘贴的。
其实联军撤退后,楚成王就想反悔,拒绝进贡包茅。屈完赶忙又劝:“不可失信于人。而且正因为我们不和周王来往,才让齐国一端独大,不如我们就借这个机会改善与王室的关系,让我们楚国也和齐国一样得到地位!”从这段话中我们可以看出屈完不仅是一名优秀的外交家,更是一位了不起的战略家。
改变了思路,就打开了一扇通往成功的大门。
在当时,华夏与狄夷对立,夷夏之辩非常严重,在北狄入侵邢国时候,管仲曾对齐桓公说过:“戎狄好像豺狼,是不会满足的,中原各国互相亲近,是不能抛弃(的戎狄豺狼,不可厌也,诸夏亲昵,不可弃也)。”而当时的许多中原国家也将楚国视为“荆蛮之地”,认为楚国跟狄夷一样属于异族。《公羊传》就将楚国与狄人相提并论,“南夷北狄交,中国不觉若线”。但是齐国国策的设计师管仲则站在一定的高度上看待这个问题,因此他显得比所谓的正统思想要开明得多,他认为楚国本来就是“诸夏”的一份子,楚人本来就是华夏子民,泱泱大楚岂能忽视,拒之不如纳之。而纳楚为盟能够一定程度上改善了中原诸侯对于楚国的看法,楚国也可借机打开了“观中国之政”的大门,在融入华夏大家庭道路上又向前迈出重要一步。
楚成王听完屈完的话,豁然开朗。但是二王的事怎么办?这也是实际问题,如果面见周王时还自称楚王来使不合适吧,你是去进贡还是去搞摩擦呀?可要自动去掉王号,楚成王还真不愿意!
屈完早想好了办法,“不序爵,但称远臣某可也。”
楚成王一听觉得这办法可行,立即命屈完为使臣,备好包茅金银进献周天子
周惠王喜出望外,楚国都来进贡了,难道真是先王显灵了?周惠王激动地率领大臣祭拜文王武王之庙,向祖宗禀告楚国进贡的事情。完了把祭祀中用的肉干赐给楚国,最后周惠王郑重其事地告诉屈完,“镇尔南方,毋侵中国”,意思是准许楚国管理好南方,不要图谋中原。屈完大喜拜谢,这等于楚国在南方的领导权正式得到了承认。
有了这支鸡毛令箭,楚国雄心更是暴涨,召陵之盟后第二年,楚国就灭掉弦国(在今天的河南光山西北部),过了几年又灭掉那个跟齐国缔结盟约的黄国,而且正如管仲所料的那样,因为鞭长莫及,齐桓公并没有伸手救援黄国。
弦国、黄国虽然都是小国,但是他们的灭亡却无疑在向外界透出一个信息:齐国势力并没有想象中的强大,它还有许多力不能及的地方。
~~霸主的软实力~~
楚国使者屈完刚离开,齐国使者隰朋就到了洛邑,他代表齐桓公向周惠王汇报了联军对楚国不战而胜的伟大成果,周惠王对隰朋礼遇有加,显得非常热情,也非常客气。可是当隰朋提出要拜见太子时,周惠王似乎有些不悦,而且当周惠王唤太子出来时,隰朋非常诧异,因为出来的不只是太子,还有周惠王的次子。隰朋与太子致礼时用余光窥视周惠王,惠王的表情居然略显尴尬!
作为职业外交家,隰朋拥有着常人没有的职业敏锐性,回到齐国后,他对齐桓公说:“周朝将要发生变乱了!”
齐桓公吃了一惊,怎么回事?
隰朋将在王室的见闻讲述一遍。原来周惠王长子名叫郑,是王后所生,以嫡长子身份被立为太子。周惠王即位当年王后就去世了,于是虢、晋、郑三国国君委托原国国君原庄公到陈国为周惠王迎娶了陈国公室女子陈妫,陈妫后来也被立为王后,史称惠后,后来为周惠王生下次子,取名带,周惠王非常喜欢次子带,最后竟产生了废掉太子郑而改立带为太子的想法。外臣求见太子,是对未来接班人的一种肯定,也是一种保障,所以当隰朋提出进见太子时,周惠王神色紧张,后来他干脆将次子带一起叫了出来。
作为诸侯盟主,齐国的选择极为关键。齐桓公立即召见管仲商议此事,管仲微笑道:“臣有一计,可以安定周朝!”
齐桓公连忙问什么办法,这可不是小事。
管仲说:“太子之所以形势危急,那是因为孤掌难鸣,国君只要上奏天子,说诸侯都极力邀请太子出席盟会,请他允许此事。太子只要和诸侯见了面,君臣之份就安定了,天子也无法废掉他了!”管仲从内心不认可废长立幼,而且如果齐国帮助巩固了太子之位,太子必然感恩戴德,日后继承大统,必然利于齐国维持长久霸业。
这个办法好,齐桓公立即传檄诸侯,约定第二年的夏天在首止(今河南睢县境内)集会,并派隰朋再次觐见周惠王,请求他派太子郑出席诸侯集会。
“诸侯对太子出席盟会翘首以盼呀!”隰朋对周惠王说道。
周惠王心中五味杂陈,太子竟然取得了诸侯们的支持,连霸主齐侯都愿意为他出头,这是王室的光彩,可这样的光彩为什么不是次子带呀?然而周惠王纵然有多少不情愿,也不得不同意太子出席。
第二年,公元前655年,刚开春,齐桓公就命人在首止修筑行宫,这是专为迎接太子郑而建的。
转眼间夏天到了,太子郑如期而至,齐桓公率宋、鲁、陈、卫、郑、曹、许共八国诸侯列队恭迎。刚一见面,太子郑就与齐桓公就发生了争执:太子坚持以宾主之礼相见,自己是客人,理应拜会主人;而齐桓公则说“见太子如见王也”,坚持以君臣之礼上拜太子。两人都这么自谦,不由得又使双方平添了几分好感。
当天晚上,太子郑将齐桓公邀请到行宫,谈起自己的尴尬处境。齐桓公看着太子,又想起自己当年出奔莒国的岁月,他对太子郑信誓旦旦保证:“太子不必担心,小白定与诸侯盟誓,共保太子!”太子郑连连致谢。
需要站队的时候可不能含糊,诸侯们也纷纷送来美酒佳肴,并设宴款待太子的随从。这让太子郑十分感激,但是他还是放心不下,也不好意思再继续叨扰诸侯,他向齐桓公提出会盟结束后就回洛邑。
齐桓公说:“诸侯盛情挽留太子,是因为爱戴您,也是要让天王知道我等都愿意鼎力相助于您,以打消他人的私心杂念。现在天气正热,不如等到秋天再回洛邑不迟。”齐桓公又与诸侯约定等到八月举行结盟仪式,这下太子郑打消了疑虑,安心的住了下来。
太子郑在行宫住的安心,周惠王在洛邑就不能安心了,这不摆明了是诸侯在向自己表明态度,尤其那个齐侯,强自出头向王室施压。加上惠后和王子带一直在一旁哭诉哀求,更让周惠王烦躁不安,对于齐桓公产生了怨恨:齐国仗着国势强盛,拥戴太子,干预朝政,决不能坐视他一端独大。
周惠王召见了太宰周公孔,没好气的说道:“这个齐侯说是伐楚,可也没把楚国怎么样,现在楚国进贡归附,要论起忠心不见得就比齐国差,不如扶持楚国制衡齐国。”
太宰周公孔一愣,楚国忠于王室,你说这话自己信吗?他赶紧劝道:“楚国进贡也是迫于齐国之力,吾王怎么能疏远有亲戚关系的齐国,而去亲近荆蛮之地的楚国呢?”
周惠王不听,只说已经决定了,太宰你照办就行了。他交给周公孔一封密信,让他派人速速送给郑伯。周公孔也不知道密信中写的什么,但天子的命令不得不尊从,他即刻安排人星夜送往正在首止参加会盟的郑文公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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