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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大内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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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国的母亲花—萱草花,“萱草,食之令人好欢乐,忘忧思,故曰忘忧草。”当游子要远行时,就会先在北堂种萱草,希望母亲减轻对孩子的思念,忘却烦忧。
虢国就这样灭亡了,虞国也这样灭亡了,它们不仅仅是为大家贡献了“假道伐虢”这个成语,在春秋历史中,这可是一件大事情,在此之前,衰落的周王室还挂念着有朝一日能够收复西周故土,重振大业,虢国灭亡后,周王室与西方故土的联系被彻底切断,王室的复兴之梦彻底成了梦幻泡影,被打断了七寸的周天子只得仰仗诸侯,“礼乐征伐自诸侯出”,霸主主导列国走向的日子真正开始了。
当然,这对于晋国也是一件划时代的大事,晋国领土扩展到黄河以南,遏制了桃林要塞,把控了崤函故道,在未来的日子里,晋国将凭此地缘优势死死扼制崛起的秦国长达数百年之久,并铸造春秋时代最为辉煌的霸业。
那么,为什么晋献公没有在第一次假道伐虢时就乘势灭掉两国呢?
从客观原因讲是晋献公担心操之过急引起虞国的警惕,进而重拾虢虞联盟,延后一下有利于用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的收益。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在这三年之间,晋国政坛发生了一起超级地震。
~~申生之死~~
骊姬怂恿晋献公委派申生讨伐皋落氏,没想到申生得胜而归。借道讨伐虢国,骊姬故技重施,再度劝说晋献公命申生领军出战,没想到里克横插一缸子,拦下了这个差事。骊姬恨恨不已,她召唤优施商量此事,她已经将里克视为目前最大的绊脚石,但是里克掌管军事,位高权重,一时间还真拿他没办法。
优施笑了,有一个人,能够让里克甘拜下风。
还有谁能够敌得过里克?骊姬问道。
“此人只凭借一匹马、一块玉就能拆散虞虢联盟,智谋当在里克之上,功劳不在里克之下,而且此人一向忠于国君,决无异议,有了这个人做奚齐的师傅,难道不能克制里克么?”
是荀息!骊姬眼前一亮。
于是骊姬向晋献公请求派荀息做奚齐的师傅。晋献公对于荀息也是推崇备至,派他去给自己的爱子做师傅,当然没有异议。
公子的师傅,自然会和公子是一党的。荀息顺利被纳入了骊姬一党,可是骊姬依然觉得不踏实。毕竟里克过于强悍,将来难保不会坏事,只有将他除去,才能真正心安。
“大可不必。”优施与骊姬进行了深度分析,“里克为人外表强悍,其实内心顾虑颇多,只要晓以利害,他肯定会犹豫不决,最终持中立态度,将来就能为我所用!”优施自荐去里克家中试探虚实,如果里克真的被说动当然最好,即使势头不对,自己的一介优人,不过与之玩笑,里克也不会在意。
进可攻退可守,优施这打算不错。
这一天,优施带着骊姬准备的特羊之飨(相当于全羊宴)进入了里克的府中。
里克叫出了妻妾共同享食,席间优施献舞,他笑着对里克说自己新作了一首曲子,名叫《暇豫》,“ 大夫得此事君,可保富贵也。”里克听了这话自然非常在意,这首歌看来需要好好听一听。
于是优施清清嗓子,唱道:
暇豫之吾吾兮,
不如乌乌。
众皆集于菀兮,
尔独于枯。
菀何荣且茂兮,
枯招斧柯?
斧柯行及兮,
奈尔枯何!
里克听得不明就里,就问道什么是菀?什么是枯呢?
优施解释道:“比如人吧,假如一个母亲贵为夫人,那么她的儿子将要成为国君,根深叶茂,众鸟依附,这便是所谓‘菀’;而假如这位母亲死去,这个孩子又被诽谤,无所依靠,即将树叶落尽,鸟儿无处栖身,那边是所谓的‘枯’了!”
里克心头大震,优施所谓的“菀”也好“枯”也罢,暗指的不都是先夫人齐姜和世子申生嘛?优施竟敢这样大胆妄为?
里克惊诧愤怒之余,一丝担忧渐渐笼罩心头。他早就知道骊姬对世子申生不怀好意,但是没想到她这么的明目张胆。
为什么?
莫非是国君给她了什么承诺?
里克害怕了,如果真是这样,自己是否真的要成为优施所说的那无枝可依的飞鸟?
优施告辞了。
里克发愁了。
他命人撤掉酒宴,独自在院子里来回踱步。
夜深了,里克依然在床榻上辗转反侧,难以成眠。忽然他坐了起来,吩咐属下马上把优施召来,他要当面问个清楚。
优施正端坐在家中,他在等待,他相信里克今夜一定会来找他的。
敲门声响起那一刻,优施得意地笑了。
一介优人就能将他唬得辗转难眠,里克果然如优施所言只是外表强悍,顾虑太多的他深恐自己成为无枝可依的鸟儿,结果一头扎进猎人的篱牢。
日期:2018-05-14 23:16:21
再次来到里克府上,优施越发显得气定神闲,里克则比酒席上更加亲近,他示意优施坐在榻上,然后用手抚摸着优施的膝盖,柔声问道:“你唱的菀枯之歌我听出了点意思,是不是说曲沃的事情?为什么不能跟我详细说一说呢?”
优施轻声说道:“这件事情早就想跟您说的,但是您是曲沃的少傅,所以不敢直言。”
里克做出一副见怪的样子:“你这样能够使得我远离祸患,这是帮助我,我怎么能怪罪你呢?”
优施似乎在思索该不该说,然后贴在里克耳边轻声道:“国君已经答应夫人,杀掉世子,改立奚齐,这事儿已经在计划之中了!”
“果然如此!”听了优施的话,里克心中浮现的竟然是这四个字。其实晋献公确实不喜欢申生,甚至开始厌恶他,也答应骊姬要为奚齐谋取世子之位,但是晋献公并没有想到杀掉申生。然而晋献公纵容骊姬,疏远申生,委派申生一些不是世子应该做的事情,确实让人误认为他有杀掉世子之心,何况晋献公本身就是一个心狠手辣之辈,屠杀公族时可是连眼睛也没眨一下!
里克当然不愿助纣为虐帮助骊姬,但是因为帮助申生让自己受到威胁,里克也心有不甘。他问优施,“这事儿还有挽回余地吗(犹可止乎)?”
这还用问,优施当然表示这事儿没任何回还余地。
里克沉思片刻,终于他问道:“跟随国君杀掉世子,我于心不忍;帮着世子反对国君,我也做不到。你说,如果我保持中立,是否能够免祸?”关键时刻,里克选择了保全自己。
优施对里克说当然可以。优施要的就是这个结果,他得到了,然后他告辞离开了。
可是里克依然难以入眠,身为世子的少傅,置身事外其实就等同于助纣为虐,可是毕竟自己能够得以活下来,里克思绪万千,辗一夜无眠。天亮了,他急忙驱车前往大夫邳郑父的家里。
邳郑父也是晋国公族,他是晋献侯后裔,是里克的挚友,也是一位极有主见的人物,所以里克前来寻求主意。当里克将优施所说和盘托出后,邳郑父显得颇为紧张,他问道:“你是怎么回复优施的呢?”
“我说会保持中立。”里克喃喃道,他有点不好意思。
邳郑父压低声音叫道:“你好糊涂啊!这么做无异于抱薪救火。他们是在试探你,最好的办法是假装不相信,他们看见你根本不相信这件事情,自然没办法知道你的态度,也就不敢轻易图谋。你则可以趁机多为世子拉拢党羽,然后找机会进言于国君,那么这件事情究竟会怎样还不一定呢。你居然说要中立,世子岂不是无人护佑了!只怕祸事将近了!”
里克连连跺脚,“可惜呀,我应该早跟你商量呀!”
其实里克也是个聪明人,之所以中了圈套,说到底还是个人的得失心太重,结果被优施利用。
里克告辞回家,登车的时候他假装从车上跌下,摔伤了脚,从此后在家养伤,再也没有参加过朝会。
要除去申生,就必须断绝他申辩的机会。
要安插罪名,就必须神不知鬼不觉。
晋献公外出打猎就是个好时机。
骊姬派人对申生说,你母亲给国君托梦要祭祀之物,说她在那边没有吃的了。
申生赶忙举行祭祀,地点就选在曲沃齐姜祠堂。申生祭祀完毕后,按照旧例将祭祀用的胙献于宫廷,骊姬派人收下了胙。
几天后,晋献公回宫了。骊姬把胙拿了出来,说是申生献祭之后送来的,已经等您很久了。
晋献公端酒拿筷,准备开吃。
接下来的就是电视剧中的老套剧情了:
骊姬忽然做了个拦截动作,“这酒食从外而来,不可不试。”说着骊姬将酒倒在地上,地面很快鼓起来一个大包,晋献公立即额头青筋突暴,他命人抱一只小狗,将胙喂一块给小狗吃,小狗吃后小腿弹腾几下就呜呼哀哉了。
骊姬大惊小怪地假装不相信,拉来一个小内侍,硬让他喝酒吃肉,小内侍当然不肯,骊姬命人按住他就硬塞给他吃,果然小内侍也死了。
晋献公的脸色青紫,这就是自己的儿子,晋国的世子,他要毒死老子,他等不及要当国君!
骊姬看着晋献公的脸色,她又加了一把火,她哭着喊道:“臣妾知道,世子这么做,都是因为臣妾母子的缘故。现在臣妾就请自尽于国君面前,请国君将这酒肉赐给臣妾,臣妾愿代替您去死,让世子顺心如意!”说着就去端剩下的酒。
晋献公一把夺下骊姬手里的酒杯,一把摔在地上,然后无力地靠在酒案前,气得说不出话来。
骊姬哭倒在地,边哭边说申生的恶毒,反正是无中生有,添油加醋的事情。
半晌,晋献公忽然一拳打在案几上,恨恨道:“寡人现在召集群臣,杀了这个逆子!”
晋国大臣齐聚朝堂,除了三个人,狐突是早就闭门谢客不上朝了,里克扭了脚之后也没参过政事,邳郑父不知道得了什么病外出求医了。
其实很多大臣都知道这三位害得什么病,也知道晋献公意欲何为,所以当晋献公在朝堂上将申生所作所为痛说一番后,群臣都沉默了。
朝堂上就这样鸦雀无声,静得可怕。
东关五打破了尴尬的局面,“世子无道,臣愿为国君讨之。”
晋献公就派东关五和梁五率兵车二百乘讨伐曲沃。
就在二五出兵的同时,两驾马车从狐突府中快速驶出。狐突虽然闭门谢客,可对朝中的事情了如指掌,他命人急报申生,说明二五已经率兵即将赶到曲沃,请他早做准备。
申生怎么也想不到,躲来避去还是这样一个结果。
他连忙告诉太傅杜原款,杜原款分析道:“胙已经留在宫中六日,肯定是宫中下毒!只要世子说明真相,难道我们晋国明理的大臣就不帮助您吗?”
申生摇头道:“君父宠爱骊姬,没有她,君父居不安,食不饱。我向他分辨真相,若是他不相信,那只不过是增加我的罪过罢了。若是他相信了我,可他从来都很宠爱骊姬,又不会责罚骊姬,只不过徒增伤心而已。所以还是我死吧!”
杜原款闻言泪流满面,申生不是愚蠢,实在是国君多次疏远,而今又要兵戎相见,伤了申生的心呀,他这才会想到要以死明志。杜原款拉住申生,“世子不想申诉,就出奔他国,以图后事吧!”
申生惨然道:“君父不明原委要讨伐我,我即使出奔也会带着弑父的罪名,世人将如何看待我呢?如果我将罪过归结于君父,他将因我而名誉受损,成为诸侯的笑柄。仁不恶君,智不重困,勇不逃死。老师不要再劝了!”
申生最终还是选择了自缢而死。
这一年,晋献公二十一年,公元前656
与其说申生懦弱,不敢面对这丑恶的世界,不如说其心已死,所以不愿意去做什么努力了,就像当年的急子一样。
他们都是君子,然而他们却都是消极的。他们有很多路可走:分辨是非,举兵谋反,或者出奔他国。但是他们最终都选择了死亡,做了亲痛仇快的事情。他们所谓的孝是没有意义的,因为他们的父亲千古之下,已难逃杀子的恶名,他们的德也显得太过浅薄,只是妄自助长了小人的猖狂。
申生死后第二天,东关五率兵赶到曲沃。知道世子申生已经自尽,关东五就逮捕了太傅杜原款,回报晋献公。
朝堂上,面对国君,面对群臣,杜原款高呼:“世子冤枉!我不追随世子去死,就是为了表明世子的心志!酒胙留在宫内六日,若是有毒,岂会过了六日毒性不变?”
晋献公不听,他吼道:“你身为太傅,教唆世子谋逆,应立即处死!”
杜原款不等侍从扑到,以头撞柱,**迸裂而死。
《京兆杜氏宗谱》这样记载杜原款的遗言,“款也不才,自知不敏,故有今日之难,臣不敢偷生爱死,然太子不从吾之谏,以至今日祸,临请必无悔。”杜原款怪自己才识低,智谋少,没能洞察国君的心思,没有教给申生能够保命的智慧,才导致申生之死,最终自己也要追随申生,“杀身以成志仁也。”
~~大内高手~~
申生之死只是个开始,骊姬、优施与二五商议,应该趁机把重耳和夷吾也清除掉,这样奚齐的未来才会是一马平川。收拾他们的理由是现成的:这两人也是申生同党!
骊姬故伎重演,在晋献公耳旁哭诉重耳和夷吾都在整兵,要为世子申生报仇。
晋献公迟疑了,他要召见重耳和夷吾,问个清楚。
其实对于申生谋反,晋献公也是心存疑惑的,只是权欲面前,宁可错杀,不可妄纵!
然而无论晋献公多么冷酷无情,他毕竟是一个父亲,一个上了年纪的父亲,内心深处也有柔软的地方,他迟疑了,他从来没有这样思绪万千,申生、重耳、夷吾全都谋反,自己该是多么的失败呀,自己的儿子们都要叛乱,都要谋反?
晋献公脑袋一片混乱,这时有人报告,说重耳和夷吾两位公子前来朝见,本来已经到了城外,听说了申生事变,又急急忙忙逃走了!
申生的悲剧让重耳和夷吾明白,面对邪恶,过分的善良必将沦为邪恶的祭品,面对邪恶,绝对不能代人受过,去做替罪羊,更不能自动成为阴谋的牺牲品,父亲的命令不能违抗,但可以逃跑。为道义献身固然高尚,但认清现实,保存自己,更是一种明智的选择,强者不仅要善于竞争,善于把握,也要善于退守,善于保存自己。
不辞而去?逃跑?
晋献公的面色变得阴冷了。
这两个逆子定是同谋!他们已经站到了自己的对立面,成为了自己的敌人,对于敌人岂能心慈手软!晋献公暴躁如雷,他立即命人分别领军捉拿重耳与夷吾。其中前往屈地捉拿公子夷吾的是贾华,前往蒲地捉拿重耳是勃鞮。
勃鞮是名寺人,也就是阉人,但是千万不要看不起阉人,只说这个勃鞮就十分厉害,是当时晋国大内第一高手,这也是晋献公将捉拿重耳的重任交给他的原因。
勃鞮得令后立即命军队开拨,赶往蒲地。
当杀人者勃鞮出发的同时,保护者狐偃也在火速赶往蒲地。
他所接受的是父亲狐突的命令,“重耳是你的外甥,你现在就马上出发,协助他逃脱这场灾难。他的安危就托付给你了!”狐突拉住儿子的手,殷殷嘱托,“重耳骈肋重瞳,样貌异于常人。现在国家如此,世子含冤赴死,他日晋国的希望就在重耳身上了。以后你就和你兄长尽心辅佐重耳,他日成就大事!”
看着苍老的父亲,狐偃眼含热泪跪地叩头,“此去必将不负父亲重望!”
狐偃连夜赶到蒲地,将晋献公调动军队捉拿的事情告诉了重耳和狐毛,两人都非常吃惊,想不到事情竟然会发展至此。
三人简单收拾一下准备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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