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送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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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降了第一场雪,香梅苑数十只红梅如胭脂一般映着雪地次第开放,真乃花吐胭脂,香欺兰惠,格外迷人!茗萱一身素白银线秀海棠花锦衣穿梭其中,仿佛是畅游在红色花海中的一条白色锦鲤。半篮子五瓣红梅安静的躺在她的臂弯下,她点起脚尖,够下高处的一枝,吹了吹上面的积雪,轻轻放进花篮里。

“茗萱,你看我采的这些行吗?”不远处的昭碧提着花篮子向茗萱走近。茗萱素手翻了翻,都是依她所说采摘开盛之后欲落未落的花瓣,这个花期的梅花做成点心十分入味,而且在它开盛之后采摘,也是梅花展尽风情后败落之前的最好归宿。

“你做梅花点心的时候可记得叫我,那日慈宁殿上你说得那样好,我可是等着和你学呢!”昭碧偏头看她。

“放心吧,我这次特意多准备了些,等做成了,一部分送到老佛爷那里,剩下的你就留着吃吧。”

昭碧那日听茗萱描述梅花点心后颇有些垂涎,大雪过后香梅苑的梅花次第开放,便和茗萱两人提着篮子来采,现在听茗萱这样说,采摘的劲头更盛了些。“你在这边采着,我再去那边瞧瞧。”

昭碧的脚步声渐远,四周突然的寂静让她的思绪有些飘忽,动作也缓慢起来,她突然想起年初时陪母亲在后院赏梅的情景,如今那一小丛由母亲悉心照料的红梅也该开花了吧,母亲还会一个人坐在冰凉的石凳上默默观赏吗,身边有没有人为她填衣斟茶?

身后有人轻轻拨弄她垂下的珍珠耳环,麻酥细痒,打断了她的思绪。“别闹,昭碧,天黑前梅花采不够量,我可多做不出你那一份!”茗萱说着笑着转身,珍珠耳环随着她的动作飞舞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你采梅花做什么,有没有我那一份?”福康安一身飘逸脱俗的月白色长袍长身玉立,纵横而出的数枝鲜艳红梅交叉错落的映在他的身后,他寒星般的眼里熠熠生光,带着摄人心魄的迷人色彩。

茗萱的心微微一动,垂下眼睑道:“自然……没有。”说罢,戏谑一笑。

福康安明眸眨了眨,不怒反笑道:“亏我有了好东西第一时间就想着拿来与你分享,你做了好东西竟没有我的份。”

“什么好东西?”茗萱饶有兴致的问道。

福康安从怀里抽出一个宝石蓝色手抄本,送到她手里时还带有他身上的余热和气息。

“红楼梦——”她一边翻看一边小声说,眸光闪闪,脸颊也因为兴奋而微微泛红。

“这本是手抄本,一共一百二十回,连丢失的后四十回也在里面呢!”他垂下的目光随着她翻动的书页左右流转,温热的气息不时打在她微凉的额头。

茗萱看着上面隽秀的蝇头小楷,低声问道:“你抄的?”言罢一抬头,正好与他近在咫尺的温热气息撞个正着,彼此呼吸可闻。两人都有些怔愣和沉醉,福康安红润的嘴唇动了动,刚向着她靠近,她就垂下头去。福康安身子一僵,头脑也清醒了不少,宫内人多口杂,确实不是亲热的地方。

“红楼梦全本十分难得,一边看的时候一边就抄下来了。”他的口气轻松自然,但茗萱心里清楚这么厚的一本书,他一定抄了很久,一个月,两个月……或者更久。

“你小心珍藏着,千万别让别人发现了。”他表情严肃的嘱托道。

红楼梦是清朝禁书,前几年乾隆皇帝大兴文字狱,焚书活动,红楼梦的真本已经所剩无几,茗萱以前曾在海兰察家见过断断续续的篇章,得到全本还是第一次,她如获珍宝,小心翼翼的把它藏进怀里。他就知道她会喜欢,送她之前,他其实犹豫很久,生怕这本朝廷禁书会给她带来什么麻烦,良思沉久,理智的防线抵不过他脑海里憧憬出她得到此书时一瞬间的语笑嫣然!

“放心吧,我一个不问政事的小小宫女,没有人会因为一本书而找我的麻烦的。”她莞尔一笑道。有樱红花瓣落在她的青丝间,他轻轻为她拂去,“还是谨慎些为好。”

身后传来轻咳之声,昭碧宛如月牙般的眼眸在两人脸上流转,春风一笑道:“我的篮子满了,先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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