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紫薇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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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岭山上,紫微星划过苍莽的天空,拖下一条葳蕤的星光。宋仕廉站在凤岭山的最高处,劲风撕扯着他绛红色的袍子,在月光的渗透下,像鲜血一般笼罩着他脚下的天地。

他高高的伸出手,修长、光洁的手朝着暗黑到极致的夜空摊开,红光色的星辰数不清的落在他的掌心里,最后牢牢地烙在上面。

西北处,有一颗冉冉的紫微星缓缓升起。一个星辰落下去,另一颗强盛的星辰再升起来了。就如同岁月长河,不同的君王老去,淹没在河水里,再有新的君王破浪而来,一斩风月。

而他唯一能做的,便是顺应着潮流、推动着历史。

*

任霁月这晚还是想着继续留宿在大理寺,可任施章却看不下去了。众人皆知他是任霁月的嫡出大哥,况且任霁月敏而好学,为人处世虽不圆滑但也让人觉得温和有礼,这几日他一连歇息在这处,旁人在私底下不知如何议论着他们呢。

任施章要面子的紧,虽然知道他的剑法魔性太重,可终归是为了保护任家而做的孽,心里面早就原谅他了,便想找个借口下了台阶也将这事了了。

把公务处理完,他走到任霁月身边:“霁月。”

任霁月正在看案卷,听他说话,忙站起来:“大哥。”

任施章打量了他一会儿才道:“这些日子你瞧瞧你眼皮子底下都是青黑一片,可是因为夜里蚊虫太多没睡好?”

任霁月摇摇头:“没有,再过些日子便要科举考试,大理寺清净,我可以留在这儿看些书。”

“回去看不是一样么?”

任霁月不说话了,唯抿着嘴。

任施章见石榴常同他说笑,只当他们关系颇好,才道:“你瞧瞧,我想石榴应该也是想你的,今日他还不是特意来送酸梅汤了么?更何况,再过几日不正好是你的生辰,不回去陪爹吃饭?”

任霁月仿佛没听到他后半句话,满脑子只回想着。

“石榴也是想你的。”

她真的想他么?

应该是的吧。

自己也是很想她的。有时候想的紧了,一副又一副在宣纸上描摹她的模样。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每一笔也都落在他的心坎上。但这感情对旁人而言太过于禁、忌,他只能深深藏掖着,待到缓过神,又一副一副将那画卷烧成灰沫,散在池水里。

任府里只有几个人,吃饭也极其安静。任老太爷因为朝政站队的事只觉得劳累急了。原本他认为太子是中宫所出,是嫡子理应继承大统,可惜太子薨了、六皇子也因罪自裁。如今皇上只剩下八皇子和十二皇子。

这两个皇子......

任施章叹了好长一口气。

八皇子好色恶劳,不过十三,后院里的女人比他老子好多,肚里又没有学问,贵妃又偏袒,当真是个不成器的。

十二皇子倒是不错,但才十岁,母妃是个宫女出身造成他性子胆小,若他为帝,必然又是个傀儡皇帝。

任老太爷都到这一步了,哪里会看不出来这一切必有人在后面推波助澜。朱今白不费一兵一卒径自将皇室瓦解掉,当真是有能耐至极。

既然他都看出来了,想必圣上也瞧出了个十分七八。这后面的仗该怎么打,如何打,的确是个难题。

他想做的只是在这场皇位之争中保住任家,不得罪任何一方势力,可这又谈何容易?

想着想着,连桌上的菜也吃不香,强抿了口酒,却透过雕花镂空隔断看到两个熟悉的人,真是任施章和任霁月他们二人。

任施章先走过来,丫头打来凉净的井水擦过手才上了桌。

任霁月跟在后面,颇有些沉默。

石榴坐在他对面,朝他浅浅笑了下。

落座,精致的菜肴,熟悉的脸孔,任霁月的心忽然觉得好像有了归属。看到石榴的笑有了一种自己回到家的错觉。

自那日事之后,任老太爷也觉得愧疚,这日见任霁月回来了,问道:“如今天气热起来了,大理寺到底不抵家里凉快,下半年你便要参加科举考试,不如就在家里歇息。”

任霁月也极明理,答应了。

石榴听后对着他笑,却被任老太爷剜了一眼,忙的垂下头,一颗颗数着米。

桌上都是一家子人,任施章对任老太爷说道:“爹,关于襄阳王的事你可是知道多少?”

问起这个,当真是问到点子上了,任老太爷说道:“不多,却也不少。”

任施章叹气垂头:“我学的都是儒家经典,要忠君,可如今有人偏偏说服我让我背叛君主,我怕他对任府下手,又不愿违背君主。”

男人朝政的事,女子不方便插手,便安静的食饭,不作言语。

任老太爷早知有这一天,他说道:“你便先答应他,左不过你只是文官,能帮他打什么江山,待他称帝后便还是做你的文官便是,若不能称帝,你还不是你的大理寺少卿。”

倒是这个理儿。任施章眉头稍松。

任石榴听着,只觉得心里像是有一把尖刀再搅着。他果然要做了皇帝。也是,他那样片般算计的人怎么会不达到目的。也可惜了她是个傻得,原先差点被他骗了去,算计的被他拖到陷阱里。

石榴每变一分脸色,便落在任霁月的眼里。

他总觉得石榴和那位襄阳王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让他看着很不快。像是自己的地盘被陌生人侵占,又像是自己悉心护着的花被人胡乱的践踏。

他很厌恶这种感觉。

饭还没吃完,小厮神色匆匆快步走来:“老爷。”

任老太爷掀了掀眼皮子:“何事?”

小厮:“府外来了宫里的人,宋大儒已入宫去替皇上看病,他托人来请小姐过去,说小姐是他弟子也能帮他帮些忙。”

任施章立马跳脚:“他是何意思,如今宫里的情势也成这般,他让石榴去作何?”

小厮问难道:“老爷还是尽早安排吧,府外是掌印身边的贴身太监,说奴才要是怠慢了就一鞭子抽死奴才。”

剑在弦上,不得不发。石榴也知道逃脱不掉,站起来道:“好,我去。”

崔贞忙的拉住她:“石榴你别置气,你让你爹去给你说说情。”

如何说情?这话里话外又不是什么掉脑袋的大事,只是帮大儒侍奉君主而已,怠慢了还得怪任家的罪。

任老太爷千算万算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茬事,先思量了会儿,便点头让石榴先去。他稍后在派私卫跟着,若是有个什么也好有个保障。

石榴回到屋里收拾了些东西,正要出门却看见任霁月站在门外。

他一身月白长衫,把他拉的其外颀长,可骨架还是好看的。不,也不止是骨架,他的每一寸都生的格外好看,从头到脚、起承转合无不完美。

石榴出门,笑着打招呼:“小叔叔,有什么事吗?”

任霁月只是盯着她:“你不该去,后面有什么事混正有爹和大哥担着。”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无力,若他有能耐,为何会让石榴如此的被动?

他第一次向往权势,想要站在更高处,替她遮风挡雨。

石榴摇摇头:“大儒叫我过去自是有他的道理,我相信他。”

既然她就这样说了,任霁月也知道再说下去亦是徒劳。于是掏出怀里一柄纯黑的匕首赠给她:“拿着。”

石榴接过,有些沉、忍头很锋利,消法成泥。

任霁月并没有说这玄铁炼就成的,也不会说这个匕首和他的剑乃是相依相成的物件,他给她,就如同送了一件最普通的事物。

“你拿着自保,混正也不是什么稀罕的物件。”

石榴若是信他还真是有鬼,但见他眉尖翘了翘,眼神黏在这,明明在意的不得了,还这般说辞。

石榴想逗逗他,却隐约看到他眉心皱着,心疼了一下柔声道:“好,我好生拿着,等我回来了还你好不好。”

任霁月被她抖乐了:“我送人的东西哪里又会拿回来?”

石榴瘪嘴:“是,是,是,谁让你是小叔叔嘛。”

任霁月微抿嘴角,强忍下自己的好心情,心软嘴硬道:“你淘气顽皮,宫里不及府里,莫惹了麻烦。”

石榴鸡啄米的点头,然后又定定的望着他。

任霁月忽视不得这强烈的视线,心跳如雷,却故作矜持道:“看什么?”

石榴嘻嘻道:“没什么。”

任霁月心里乱糟糟。

石榴一边握着门扉一边蹿了出去,朗声道:“小叔叔,你得好好改一改。”

“你!的!脸!太!容!易!红!了!”

调笑声置地撞在人心扉上,任霁月索性红了更是彻底,抚了袖子自个儿在那气恼去了。

进宫的规矩颇多,先是宫女仔细的搜身,小叔叔给的匕首被收了过去,又在她的包袱里摸了好久,最后给她的时候已然少了几颗银甸子。

石榴知道这又是宫女们故意而为的,也不做什么计较,同小太监们入了宫,又过了几道门,搜了几道身,直到包袱里的银甸子搜刮干净了,才有人领了她进养心殿。

养心殿内充斥着浓重的中药味道和梵香的味道,让人觉得有些窒息。

当石榴挑开层层幔帐,看见大儒坐在绣凳上,床榻上的皇帝形容枯瘦,已经出气儿比进气儿多了。

宋仕廉见她来了,偏了偏头轻声道:“过来,从今日起,我便教你行诊,皇上的病需要静养,你莫像山中那样疯闹了。”

石榴点点头,刚想问,大儒你这般拿皇上给我教学是不是不大好,却发现皇上早已半截身子入了黄土,莫说听到他们说话,便是连喘气儿自个儿已是艰辛而为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猜襄阳王会变态到什么地步

绝对想不到的

下一章他又要修理小石榴了

对襄阳王而言,爱你就是虐你。

而小叔叔却是,我爱你,愿意替你承担所有的罪与罚。

所以石榴肯定喜欢小叔叔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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