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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丘山远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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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岳子出来得极快,端着个黑漆漆的铜盆,讪笑着出来,拧干帕子去给凤歌打理脸上的血渍,口中也不歇着:“小郎君是才到北边来的吧?”凤歌不喜别人近身伺候,遂取过帕子,自顾自擦脸,点头道:“我到北府今儿已经是第五日。”小岳子说:“怪不得,这边不比京城气候,又冷又干,好些人刚刚到这里时都会留鼻血,素日里多饮水,过几日就会大好。”凤歌点头称是,又问:“巡逻卫队事情多吗?我看校尉忙得不沾边。”小岳子嘿然一笑:“那可不是,咱们校尉经常说巡逻卫队管的就是咱们整个受降城的安全,受降城又是咱们大唐的屏障,因此咱们的担子就要比别人的重一些,所以整个受降城都知道巡逻卫队是最苦的。”说到最后又笑了笑:“不过也是最容易出功绩,前段时间,有个兄弟在巡逻时抓了两个偷渡来的鞑子,立了功,封了三等功,擢升为宣杰校尉,已经到都督府听差去了。”

凤歌擦干了脸上的血渍,小岳子又在他的脖颈后面拍了些凉水,又说:“所以呀,好些个世家郎君到安北来,在我们这打个望,几个月之后功绩簿上勉勉强强能撑上两笔,便跳着踏板飞高了。不过自从赵校尉来了之后,他整顿风气,但凡有来此混功绩的,都叫他给收拾得连滚带爬走了,这不,前几天刚刚给气走一个。”凤歌和朱钊对视一眼,怪不得赵校尉对他们是这个态度,恐怕也把他们俩当成来此寻找踏板远飞的。凤歌笑问:“若是来的人官职比他大呢?”小岳子嘿然干笑:“赵校尉是咱们军里出了名的硬骨头,谁也不怕,谁也敢惹,管那人是谁,要是有真本事他就重用,若是没有真本事,刀架在他脖子上他都不会违背心意。”

小岳子机警得很,就像只猴子一样,手脚并用,很快就将凤歌的血给止住了。凤歌道了谢,问道:“我今儿是到巡逻卫队报道来的,能不能烦请你帮我问问,赵校尉什么时候有空。”小岳子上下将凤歌打量了一圈,见他的铠甲都是精铁制造而成,银光闪闪的,一看就是士族门第出生,于是对他说:“小郎君,我跟你说这么多,你是听不懂呢还是假装听不懂?巡逻卫队的差事苦得很,不是你们这些世家郎君干得下来的。自从赵校尉来了,要在这里混功绩也不容易。这又是何苦要来受这个罪呢?”

凤歌掂了掂手里的剑,笑道:“我是来挣功绩的,不是混功绩的。”小岳子见他油盐不进,掼了手中的帕子,淡淡说:“那你等着,我现在就找赵校尉去。”愤愤地往营房后面的院子里走了去。朱钊看着他的背影,纳闷道:“小郎君,这个巡逻卫队的人怎么个个都向着赵校尉啊?”凤歌道:“不仅是向着他,恐怕还是敬畏着他,你没看到程振,那么大的个子,看到他气都不敢大出。一支队伍里,部下服从将官,说明他是正儿八经的有些本事和威信,是好事。”朱钊受了赵校尉的黑脸,心怀芥蒂:“今儿第一天他就给你脸色看,日后恐怕还会为难你。”凤歌笑着拍拍他的肩:“建功立业不受些委屈怎么行?”

话音方落脚,小岳子气喘吁吁打里面跑了出来,直行到凤歌二人面前,双手叉腰,大口喘着气,说道:“赵校尉说上头的官文还未下来,不合规矩。”凤歌吩咐朱钊:“到许将军府上去取文牒,我在此处等你,快去快回。”朱钊应了声是,掉过身便快步远去。凤歌又对小岳子说道:“多谢。”小岳子见他举止言谈倒还颇有风度,不像往常来的那些眉毛鼻子恨不得长到天上去的,遂和气了几分,又劝道:“小郎君,你听我声劝,卫队的事情当真不是你揽得下来的。”凤歌笑得和气:“在下志在此处。”小岳子闻言,只好摇摇头,叹着气回营房去了。

半个时辰之后,朱钊取了官文回来,凤歌拿着官文进去找赵校尉,他在后院练兵,正闹得热火朝天,凤歌从门口斜插进去,直奔他面前,双手将官文奉上:“校尉,这是挪我来巡逻卫队的官文。”他看也未看凤歌,对练场上的士兵吼道:“用力点,中午没吃饭吗?”练场上吼声震天,凤歌见他半晌无言,顿了顿,又道:“这是在下的官文,请校尉验收。”他目不斜视,置若罔闻,朱钊不由来了怒意,开口:“我家郎君跟你说话呢,你没……”话不及说完,凤歌便喝止住了:“朱钊,住嘴。”朱钊满脸委屈,再要开口,可瞥到凤歌沉着的一张脸,便紧紧闭上嘴,站到他身后去了。

此时已快日落西山,云霞红彤彤灿若朱砂绣在天际,大风刮过,流光溢彩,混进烟尘里,就连烟尘都带了霞色。落日的余晖照在凤歌脸上,他只觉迎着日光的那半张脸都变得绯红滚烫,再看赵校尉,他整个人都落进日头下,黑黝黝的脸上大放光芒,不知为何,一种钦佩竟油然而生。

赵校尉在训练结束之后才走到凤歌他们面前,说话还是冷冰冰的:“拿来。”凤歌笑笑,抽出怀里的文牒交给他,他展开扫了两眼,又迅捷合上,说道:“归德郎将?咱们这里庙小,容不下这尊大佛。”凤歌道:“既然这里是校尉管事,如何安置我,是校尉的事情。”赵校尉抬起眼睛,在他脸上扫了一眼,便合上文牒,道:“文书上许将军也没说要给你什么职位,既然如此,你便去程振手下做事。”那便是让他当一个普通巡逻兵了,朱钊心里憋了一口气,脱口而出:“你欺人太甚!”凤歌又呵斥道:“朱钊!”他不满道:“小郎君,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嘛。”凤歌说:“那你回中受降城去。”见凤歌言语中带了几分怒意,朱钊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好恨了朱校尉一眼,抱着剑退了回去。赵校尉唇边扯出一丝冷笑,对他们说:“规矩程振会跟你们讲。”说罢,又朝朱钊说:“还有,咱们这里只有为了大唐出生入死的将士,没什么小郎君。”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朱钊恨得牙痒痒:“简直欺人太甚,小郎君你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凤歌摸了摸鼻子:“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忍着吧。”朱钊心里直念叨,本来就是人上人,是你自甘堕落,非要去吃这种苦。可他不敢说。

凤歌今儿等了一天,先是等朱校尉,再是等程振,到他手下去报道。可他跪在院子里,就连吃晚饭的时候都没有起来,还是小岳子拿了几个馒头给他凑合着去的。小岳子见凤歌两人等得辛苦,对他俩说:“咱们卫队的规矩是但凡有内讧打架斗殴的,无人伤亡的,都得跪三天,你们三天过后再来吧。”朱钊心里一个咯噔,这巡逻卫队的差事果然不是好干的,又偷偷瞥了两眼程振,见他跪得端正笔直,心里不禁升起一阵莫名的愧疚。

因程振带着罚,三日之内无法纳凤歌朱钊入伍,他们暂且便回到府库。府库里的人只有白日忙些,日落之后便闲了下来,一些将士无事可做,便围坐在廊下打起双陆,热闹喧天。凤歌听到这声音头疼得很,这哪是一支队伍当有的风气,揉了揉额头,侧脸对朱钊道:“月后你给父亲去平安帖的时候,给他说说这里的事情,再要他们这么闹下去,恐怕北府就完了。”朱钊道:“小郎君领着职位,自个儿整顿风纪便是,又何苦要报到将军那里去,少不得又要遭他责备,说你全无主见,没个担当了。”凤歌拍了拍铠甲上的灰,一手抹下去,手上尘土蒙蒙,他叹道:“我现在去个巡逻卫队,他们都不服,觉得我是来北府混功绩的,你说我现在整顿军纪,他们又有何人肯服?在他们的眼里,我不过就是一个出身好些的纨绔子弟,斗鸡走狗是天性,整顿军纪便是狐假虎威惺惺作态,是以就算父亲劈头骂死我,这埋怨暂且还得他老人家担着。”朱钊不由笑道:“平常将军还担心小郎君憨厚会受人欺负,原来你心里都跟明镜一样。”凤歌睨了他一眼:“要你多嘴。”

两人又走了几步,凤歌忽的顿足,问他:“最近长安可有回信?”朱钊知道他问的是绮罗的来信,便摇了摇头。凤歌心里猛然落下,眉目中颇有些惆怅,太液池边,竹林墙下,他在风雪中等了她三个时辰,从此却是半点音讯也无。刹那间,他的心里有失落,有怅惘,有对未来未知日子的无限憧憬,只盼早日功成名就,得归故里,再会故人。

他微微叹了口气,说道:“明天你再去问问,看是不是他们弄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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