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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云起雪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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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行刺千落的黑衣人明显比上一次在凤歌院子外面的人要多得多,他们对她的动向知道掌握得一清二楚,并势在必得。凤歌百思不得其解,千落身上究竟背负着什么样的秘密,为什么他们为了杀她不惜动用这样的势力。西受降城是边陲城镇,防卫比别的地方要严密得多,在这里杀人要冒更大的风险。他很是纳闷,正欲出门去看朱钊是否回来,便听外面有人疾呼:“小郎君,朱校尉回来了。”急忙奔出,朱钊一行人正踏进阍室,押了七八个黑衣人。朱钊上前屈膝道:“属下辱命,只带回来这几个,其他的全都跑了。”

凤歌抬手示意他起来,缓缓行到黑衣人面前,目光沉沉看着他们,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首的那个抬首蔑视地看了他一眼,蜻蜓点水一样在他脸上扫过,冷哼一声又别过头去。朱钊道:“小郎君,从抓了他们来,就没有听他们说过一句话。”凤歌点点头,问:“身上有没有什么东西?”朱钊摇头:“除了这身衣裳还有兵器之外什么也没有。”凤歌嗯了声,吩咐道:“关到地牢去,慢慢审,慢慢问。”

话音方才落脚,背后传来一声沉闷的倒地的声音,他回过头去,便见那些黑衣人像插葱一样栽往地面上。待他跨步上前,只见他们纷纷七窍流血,面色铁青,伸手去探,气息全无。朱钊猛然一惊,抓过一个人,右手捏着他的下颌,用力一挤,从他的牙关里撬出一枚药丸来。药丸外罩了一层羊膜,内里藏有剧毒,只要咬开羊膜,见血封喉的毒能在须臾间取人性命。凤歌心下骇然大惊——竟然动用的死士。朱钊亦是愣住,喃喃道:“这么多的死士?”凤歌甩开手,说:“把他们押回地牢去,嘴巴都给我锁死了,谁要是胆敢走漏消息,恐怕会比他们死得更难看。”侍卫架起一具具尸体往地牢去。

凤歌甩开袖子,直奔书房,漫无目的地在书架上翻翻找找。朱钊跟上来,见他神色度了层霜,心下骇然,踟躇问道:“小郎君,你在找什么?”凤歌指了个书架给他:“快,帮我找一本书,叫《西域暗器谱》。”朱钊心中虽有疑惑,但不敢违拗凤歌的意思,埋头扎进书堆里,找了好久终于看到书封压得发黄的暗器谱,喜道:“小郎君,在这里。”

凤歌夺过书,开始翻腾书页,骨节分明的手指拂过麻纸,眼睛比手行得还要快。朱钊就看到他翻书犹如下雪一样,纷纷洒洒没个套数,更是不解。过了片刻,他终于停在一页,反复看上面的字,招来朱钊:“过来帮我看看。”朱钊忙凑上前去,书上画着几枚针,旁侧记着注解,一说梅花针,一说梨花针。他指着其中较细的针法,道:“这不就是那天她中的毒针?”凤歌笑了笑:“没错,今天那群黑衣人又准备用这个针来杀她。”朱钊瞪大眼睛,凤歌又说:“你知道吗?黑衣人的身手我都看不出来章法,再加上这么细的银针,乱斗时飘散在空中我极有可能看不清楚针在什么地方。”朱钊小声说:“我也看不出来。”凤歌收回目光看着他说:“可是千落清楚针法走位,他们一连发了数十枚银针,都被她巧妙地避开。”朱钊讶然道:“你的意思是她和他们是一起的。”凤歌冷着脸,乌沉沉的眸子里恍惚看不清喜怒:“就算不是一起的,他们也有莫大的渊源。”

他又指了指书上的文字,朱钊凑近细看,才发觉,这一章记的是回鹘汗国契芯部落常用的暗器。梅花针稍大,善于防守,在撤退的时候攻击敌人的腿脚,能制止别人追上来;梨花针更加细长,淬上毒液,杀人于无形之中。朱钊抖了抖腰间的佩剑,冷哼一声:“我现在就把她抓起来严加拷问。”凤歌揉了揉额头:“不必,总归她现在在府上,也翻不出什么花样。你今儿连夜回中受降城去,跟父亲禀报这件事。”朱钊不解:“为什么?”凤歌道:“这么大一群回鹘人赶在大唐边境走动,于公于私都应该告知父亲。况且,上一次十几个人,这一次三十几个人,背后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这么大一群人在城里,却没有半点风声,他们又对千落的下落十分清楚,因而他们肯定时时在关注着她。可他们明知她在我府上,这么久也没半点动作,等到她出了城才下的手。可以推断出,他们十分明白咱们府上惹不起。若他们都是回鹘人,又怎么会知道咱们的身份?”朱钊恍然大悟:“因为他们在这里有内奸,向他们通风报信。”凤歌脸上似笑非笑:“今夜里我就跟许将军说去,叫你去取咱们的调动文牒。你快去快回,路上不要耽搁。回来时多带点人马。”

朱钊丝毫没敢耽搁,当天夜里就上了路。待他走后,凤歌便放出消息,说是抓了十几个刺客正关在地牢,又加强府内府外的守卫。他正忙着布军,千落从厢房出来,她的伤处处理过,脸色还是凉薄如水,像个白玉雕刻而成的娃娃,倚在柱头,看着凤歌忙里忙外。他一回头就看到了她,负手向前道:“你怎么出来了?”她的目光毫无遮掩,移在他脸上,定定瞧了瞧,方道:“我待得闷极了,出来走走,就看到你在摆这个瞒天过海的阵法。”凤歌偏过头:“你什么意思?”千落眯着眼睛朝他笑了笑:“那些都是死士,现在恐怕都凉了吧。”凤歌微抬了抬下巴:“你到底是什么人?”千落扶着廊柱,越过栏杆,在花阶上坐了下去:“我是谁不重要,你知道得越多也越危险。”凤歌撩起袍子拍了拍她身侧的地面,熟络地坐在她旁边:“来老什么也不知道,不也遇到危险了吗?”一句话堵得少女心中一窒,恼了面,脸色一垮,眼眶里银珠儿翻腾,又要哭了的样子。凤歌打小哄绮罗已经惯了,见不得女子在他面前哭,否则心里就跟有千万只猫儿在抓在挠一般,忙哄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千万别哭。”

千落别过了头,定定地看着绣花鞋尖上的花线球,也不说话,眼中秋水盈盈。凤歌声音一柔再柔:“好了,你别哭,我给你舞一套剑?”千落微抬了抬头:“你的剑不一定有我舞得好呢,看你舞剑做什么?”凤歌心里一抽,就跟油煎似的,被她兜头一盆水浇下来,登时就炸开了:“仗着有几分功夫,就敢小瞧人,敢不敢来过两招?”千落鼻子里哼哼:“恃强凌弱,也不怕传出去丢人。”凤歌这才想起她身上还带着伤,闹了个红脸,立马改口:“等你伤好了,我们比划比划,看到底谁厉害。”千落懒洋洋打了个呵欠,也不加掩饰,白了他一眼:“既然你都不怕落下个欺负妇孺的骂名,那我奉陪就是。”凤歌叫她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直憋得脸色涨红。千落大咧咧地扬手,从旁边阶栏摆的一拍盆钵里抓了片青叶子。这盆万年青还是凤歌从长安带来的,本就水土不服,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被她揪了片绿叶儿,他有些不忍。千落将叶子递给凤歌,说:“给我吹首曲子,我就不计较了。”凤歌看着薄薄一片叶,拧紧眉头,讶然问道:“这个怎么吹曲子?”千落扭头,巴掌大的小脸,眉毛眼睛挤在一处,十分鄙夷地看了看他,说:“你连这都不会?”说完,将叶子凑在嘴边,口角拉起,绣口轻吐,其声婉转悠扬,是他从来没听过的曲子,活泼欢快之余,韵味深长,未终,云起雪飞,初若飘飘,后遂霏霏。不知不觉抱头半靠在石阶上,望着斜晖脉脉,心中无比宁静。

乐声在最紧要处戛然而止,凤歌如惊醒了美梦般怅然若失:“怎么不吹了?”千落扬了扬破碎的叶子:“喏,碎了。”凤歌随手又摘了片递过去,千落也不接,笑嘻嘻地瞧着他:“到底是你给我赔罪,还是我给你赔罪?”凤歌又闹了个大红脸,千落起身,拍了拍衣衫上的尘土,转身而去:“留着你自己学吧,什么时候会了,再什么时候给我吹。”说罢,一蹦一跳消失在廊子尽头。

凤歌觉得,千落和他以前认识的女子都不一样,长安城里的女子,个个都含蓄拘谨,喜怒不形于色,就算绮罗和他亲密至此,偶有不喜,也得他再三追问才肯说。可千落不一般,她爱笑则笑,要哭就哭,就连想打呵欠都坦坦荡荡毫不遮掩,爽快利落就像林间奔驰的小鹿一样,绮罗是山是水是临水的花。他看着指尖夹着的那片薄薄的树叶,想到自己的心事,不禁失神一笑,将叶子凑在嘴边,用尽力气,却怎么也吹不响,呼出的气从两侧漏了出去,一丝音也没有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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