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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拳拳回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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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恶寒漫上背心,绮罗手微微颤抖了一下:“什么时候的事情?”春纹拭了拭脸上的泪痕,道:“就是此前不久的事情。”绮罗又问:“咱们司里来的人可都在这处?”春纹道:“琵琶位来的只有姑姑和竹影,竹影做下午的法会去了。姑姑上午不在,我们只当是到法会去了。”绮罗后怕不已,昨天晚上若不是李炎劝酒,今儿法会上被夏公公拖出杖毙的人恐怕就是他了。夏常侍命叫夏青,任殿中省常侍,是服侍皇帝的大太监之一,和王守澄关系极好,为人极其暴戾,素来好在宫里作威作福,底下的太监宫女凡是错了差使,落在他手上,不掉个半层皮,是决计脱不了干系的。此次皇帝命他安排韦太妃做寿诸事,奏琵琶的恐怕是李炎安排的王府的乐工,出了这等纰漏,被活活打死也不见得稀奇。

绮罗问道:“琵琶弦怎么会轻易就断了?”迎霜道:“况且我听说王府法会上用的琵琶是国寺那边带来的法器琵琶,用初生牛犊的脚筋勾出来作弦,不见得弹一回就断了。”春纹直道阿弥陀佛:“只是可惜了那人。”绮罗缓缓坐回椅子上,只觉得手脚都是冰凉,好像没有丁点温度一样。迎霜以为她受了惊吓,哄道:“还好今儿在的人不是你,阎罗爷跟着在这儿,万事可都得仔细些,一不留神就是丢了性命的勾当。”

正说着话,外头丫鬟来报,说是孟王妃那边遣了人来。传人进来,来的是朱颜,见着绮罗亦是千恩万谢:“谢菩萨老祖宗保佑,万幸小娘子你没事。孟王妃今儿早上五更了才歇下,这会儿才醒,醒来就听说法会那边出了事,唯恐夏常侍不知深浅,罚的是小娘子,急得左立难安,打发奴婢来看看。这会儿见到小娘子,奴婢心也就安了,王妃也能将心放了回去。”绮罗福身道:“多谢孟王妃挂念,奴婢无事,昨夜生了些事,今儿是别人顶替奴婢去的法会,却不料生了这等事。”朱颜抚胸道:“谁说不是,至尊尚俭,好些年不曾这样大操大办,好不容易闹了这么一场,却出了这等事,也怨不得夏常侍那般动怒,消息传回大明宫,还不知至尊会是如何生气。”

绮罗心道,鬼神之说本就虚无缥缈,信则有,不信则无,当今皇帝倒不至昏庸到仅凭此说便大动干戈。她点了点头,朱颜又道:“既然小娘子无事,奴婢便先回去禀告孟王妃,改日再来叨扰。”绮罗见她正要离去,唤了她道:“娘子且慢,奴婢还有一件事情想打听一下。”朱颜回眸,笑望着她:“绮姑姑是想问红姑娘的事情吧?”说罢,唇边又浮起了淡淡的笑意:“生死之事,都有天定,绮姑姑不必太过挂怀。”她话说得婉转,绮罗品出了几分,恐怕红雨如今仍不见好,却要她搜肠刮肚想出这等安慰人的话来说给她听。绮罗顿生出无边的愁来,叹息着折回房里。

下午绮罗领着司乐司诸人在偏殿排演宴席上要用的曲目。乐声四起,其声绵绵,练了一下午,休息的间歇,韦太妃身边的姜嬷嬷来了,此前绮罗在太皇太后宫里见过她两回,于是径直上前行礼:“嬷嬷吉祥。”姜嬷嬷扶住她的手,道:“娘子客气。”绮罗以为她是太妃派来监着她们的,于是道:“两日后太妃寿宴上的曲目都已经排演好了,嬷嬷可要验一遍?”姜嬷嬷摇头:“娘子误会了,太妃不是叫我来查看曲目排演如何的,只是太妃午后听说夏常侍杖毙了法会上一个弹琵琶的,只恐是姑娘受了劫,让我来传你过去。”绮罗道:“奴婢惶恐,今日之事先是惊扰了王妃,又惊扰了太妃,奴婢罪该万死。”姜嬷嬷道:“正月头腊月尾,甭说这些不吉利的话。”绮罗理了理衣衫,顺从地垂下头,道:“是。”

姜嬷嬷笑吟吟地看着她,多么知进退深浅的一个女子,太妃怎会以为是她遭了难?有她这份机灵劲,恐怕全天下人遭了难,也轮不到她的头上。姜嬷嬷领着绮罗穿廊过桥,来到韦太妃居住的殿上,先领着她进去给太妃请安。绮罗进到殿里,才发觉李炎竟然也在此。新年节下的,又是第一回来拜见韦太妃,绮罗跪在蒲团上,请了个大礼,韦太妃笑吟吟地让姜嬷嬷将她扶了起来。她又要跪下去给李炎请安,李炎道:“不须多礼。”韦太妃也道:“他还是个孩子,年纪轻轻的,你莫向他行礼,不然折了福寿。”绮罗顺势福了身,抿唇笑笑。李炎道:“儿今年已有二十好几,亏得母妃还当儿是个孩子。”太妃睨了他一眼道:“只要我还健在,你皇祖母还健在,那你就是个孩子。等什么时候哀家不在了,你上头没得牵绊,这才算大人。”李炎忙向她作揖:“年头年尾的,母亲便歇着些吧。儿愿七老八十还是个孩子。”韦太妃笑着撇了撇茶杯面上的浮沫:“你主意打得好,你七老八十,我都年过一百,到时候腰直不起来,腿脚也不利索,头发白如银丝,一口牙也掉得精光,活得怪受罪的,就跟个老人妖似的。”李炎连连呸了三声,笑道:“母亲就会老了,也是迟暮的美人,不会如此不堪。”韦太妃呷了口茶,道:“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到你口中倒成了不堪。”

说罢,又招手叫了绮罗坐在自己下首的凳子上,道:“同他浑说这么久,却冷落了你。今儿的事情我都听说了,没被吓着吧?”绮罗摇摇头:“多谢太妃挂心,奴婢还好。”韦太妃低头敲了敲她素净的脸,脸上脂粉未施,干净得很,肌肤白若凝脂吹弹可破,秋波横眉,五官皆不出众,可拼凑在一处,这张脸却极为耐看,虽则寡淡如水,可就跟泡茶一个道理,扔进去什么茶叶,便飘出什么香气。她笑道:“有些胆小不经事的,若听说了这等阴差阳错的事情,恐怕胆子都得吓破,就怕你年纪小,胆子轻,不经吓,是以这才叫你出来宽慰宽慰。”

绮罗淡淡而笑:“有太妃如此厚爱,奴婢无甚可怕的。”韦太妃牵起她的手,只觉得她指尖有厚厚的茧,想是自幼练功勤奋,没有荒废功夫,笑道:“虽则如此,你到底只有这般年纪,出了这等事,倒也不好再到前头去当差。总归这些日子哀家也闲得紧,你若无事,便常过来陪我解解闷。”绮罗悄悄抬头看了看李炎,见他轻轻点了点头,于是巧笑道:“能来伺候太妃,是奴婢的福分。”韦太妃牵着她的手又说了好大会儿话,她方才告退。

自太妃居处出来,行了不过十来步,便听李炎在身后唤道:“绮罗。”顿足等他前来,绮罗忙不迭见礼福身下去:“谢大王回护奴婢。”李炎笑得霁月春风:“好端端的,为什么又要下跪?”绮罗道:“可是大王求了太妃,唤奴婢过去解闷的?”李炎笑笑:“你都知道了?”顿了顿,又道:“本不想让你知道,怕你多心。”绮罗侧目:“嗯??”李炎肃了神色:“法会所用的法器诸物,由国寺专门的人看管,要做法会了从库里提出来,定要经过层层筛检,才能到乐工的手上。断不会如此不耐,稍稍一弹便断了弦。我觉着里头大有乾坤。”绮罗愣了一下,茫然道:“是谁要害奴婢?”李炎摇头:“你不要放心上去,只当没有这事。到王府你是客,总不至让你担惊受怕。你在母亲膝下,倒也犯不着什么事。这边自有我一层一层查下去,且放宽些心。”

绮罗微微抬眸,见他神色坚毅,眉宇间英气逼人,日光光华也暗淡下去,遂点了点头,又道:“还有一事,奴婢想起大王成全。”李炎问道:“何事?但说无妨。”绮罗硬着头皮道:“因这事已麻烦过大王一回,再要出口很是艰难。但它干系着一条人命,奴婢还是斗胆一说。便是上回奴婢托大王从西所里的救出来的红雨,现今住在回春院里,好几个大夫看过都说她恐怕不中用了。”话及此处,想到红雨那病弱的身躯,她免不得伤心,又巴巴掉了两行泪:“奴婢十岁进宫,至今已有五年,唯她相亲相好,如今她缠绵病榻,奴婢心里百般煎熬,只恨不能替她受了病痛。”

李炎见她哭得哀恸,叹了叹气,从袖子里扯出一条绢子递了过去,绮罗低头只顾垂泪,哪管得过去接帕子。李炎遂上前,轻轻沾着她眼角的泪,道:“这几日我忙得晕头转向,也没空打理这件事,忍冬料理这些事,向来是周全的,我竟以为她已大好,也不曾过问,没想到却是这番光景。”他指尖裹着薄薄的丝绢轻轻拂过她的脸颊,绮罗只觉他指尖触感生凉,拂过的地方像是冰块滑了般,凉得很。她不曾与别人如此亲近,本能地向后退了退,正巧脚下卧着块石头,一脚不慎,后跟踏了上去,脚下一个趔趄,径直朝后边仰过去。身后立的华表烛台,她这一仰,恰好碰着台上搁置的木雕风灯。李炎见到摇摇欲坠的风灯,便赶紧去扶她,她跌得用力,拽着他的胳膊一同栽往地上。李炎怕她磕着碰着,迅速地将她的头和背护在怀里。跌落时,她的手带翻烛台,风灯顺势砸到了他的手臂上,左手被她压在地上,右手死死环着她,硬生生扛了一等,

绮罗的背因为有他的手臂护着,并不算疼,只有脚踝稍稍崴了,一动就开始疼。幸亏正会儿正是白日,灯内无火,才没有生出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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