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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酒逢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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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又书笑道:“世间奇女子千千万万,有的雄才伟略,巾帼韬晦,让好些宵小男儿只能望而生敬。”裴元沛拊掌而和:“没错,后来因为风浪的关系,我在振州住了半个多月,栖身知府府上。知府身体衰弱,有时不能理事,九如她每每身着男装,出来指挥差使,派遣人员,调度银粮,有条不紊,叫人心生敬佩。后来有一回,我有幸到她的书斋去过,你们可知道她的书斋起的个什么名?”安康公主想了想,说道:“惜时斋?女子所望,红颜不老,盛容不衰,比男儿更惜时的。”裴元沛摇了摇头:“不是,你们谁再猜一猜?”凤歌道:“你这穷措大,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吧,我们都猜不着。”

裴元沛剜了他一眼,这才笑道:“她的书斋名字,叫做图南斋。”话音方落,湘妃竹帘忽然被高高打起,李炎和李溶从外头走了进来,正好听到他们在说话,李炎接过话头道:“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而后乃今培风;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图南斋,好名字。”一见他们进来,屋子里的人都站起来行礼,李炎忙一手扶了凤歌,一手扶着裴元沛,笑道:“你们两位,一个在边疆为国戍边,一个为财政奔波劳累,孤无德无能,担不得这礼,免礼了吧。”凤歌和裴元沛遂起身退至一旁,李炎笑道:“方才你们在说谁?书斋起名图南,志向高远,孤钦佩得很。”安康公主道:“五哥,我们说的是一个世间少有的奇女子,非但有高远志向,经纬胸怀也不在话下。”说罢,又顿了顿,叹道:“只可惜,这次来我是有事要找八哥,否则我一定得再听一听这巾帼女子的传奇事。”李溶淡淡一笑:“你看你,自个儿听不成就算了,把我也给拖下水。我也想听呢。”安康公主笑道:“让五哥听了改日跟你说了去,绮罗,你听了回头到大明宫了一定要再跟我讲讲。”绮罗笑着应道:“奴婢一定竖着耳朵听个清楚,回头讲给公主听。”

安康公主笑了笑,便辞别众人,和李溶一起出了饮冰阁。李炎还披着狐氅,绮罗上前帮他解了狐氅的绦带,挂在一侧的黄杨木书架上,又取了架上的清酒,放进炉子里温了温,说道:“日子一天天暖起来,今儿喝了烧酒,怕只有年下才喝得着了。”李炎回头望了望炉子边上暖酒的绮罗,心里一热,道:“再过段时间,四月里倒春寒还能喝一喝。”绮罗道:“四月里,阿兄和赵校尉回了北府,远舟不知又要去哪里当差使,酒还是这酒,人却都不是这些人,料想大王也没得心思喝。”李炎闻言,轻轻一叹:“那倒也是,到时候,南的南,北的北,回大明宫的回大明宫,剩孤一人,饮这酒也没甚么意思。”裴元沛轻轻转动手中的琉璃酒杯,日光从竹墙里筛进来,透得杯子亮晶晶的,如同拘在手里的一片浮影,笑道:“大王府上来往络绎不绝,岂有没人共饮的道理。况且大王佳人在侧,与王妃邀月下酒,又是一片风月佳话。再则,凤歌回了北府,还有赵校尉把酒言欢,倒巴巴只剩下我一个人,没得陪。”绮罗将暖好的酒壶端上来,一人斟了一杯,笑道:“你要心里不痛快,写封信去振州,让那英姿飒爽比男儿的九如来一起喝。”

裴元沛“呸”了一声,说道:“绮罗,你在大内怎么越来越放刁了,真是什么话也敢说。”绮罗道:“咱们在这里说话,谁都不传出去,又有谁知道我放刁了。大王心胸一向宽广,也不见得会见我的罪。你臊什么?”裴元沛指着她半晌没支吾出来两个字,最后只得求救凤歌:“你看看,你看看,这就是你宠出来的好妹妹。”凤歌端起酒杯,快快活活地喝了一杯:“你看我做什么,我自个儿的妹妹,我不心疼心疼你呀?”裴元沛咬牙恨恨道:“绮罗嘴刁,凤歌护妹,我看以后谁敢认你做大舅哥。要小夫妻俩一不留神吵了架,你还不得领着千军万马踏平人家的府邸。”凤歌半倚半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敲打着桌案,笑吟吟地看着裴元沛:“她以后可不能嫁给比我厉害的,最多跟我一样厉害,我拼了命堪堪能打赢的就行。”裴元沛冷哼一声:“摊上你这种阿兄,我要是绮罗,一辈子也不出阁,免得日后的夫君活生生被你打死。”

绮罗羞得脸上都快滴血,红着一张脸说道:“入了翰林,说话还是这么不着边际,看我回头不告你们陈翰林,教他打你板子。”一说到此,裴元沛神色忽然暗淡了一下,道:“听说康翰林罢官之后,圣上有意擢升陈翰林为翰林学士。”李炎道:“你的消息倒挺灵通的。”裴元沛叹了声:“不知道陈翰林又能支撑多久。”凤歌问他:“何出此言?”裴元沛道:“你们不知道么?康翰林为人中正,做了太子太傅后,大斥太子詹事府。太子府上的那些詹事个个能言善辩,进献谗言,哄着太子殿下沉迷吃喝玩乐,斗鸡走狗,不务正业。康翰林屡屡批责,他们怀恨在心。竟然打听到康翰林的小孙女容貌姣好,趁她进法眼寺上香的时候将她劫去少阳院。康翰林为保孙女性命和声誉,只得忍气吞声。上次至尊派太子到京兆治理蝗虫灾害,他都托了颍王前去。康翰林不敢进言,只得忍气吞声,至尊知道后,将他一顿批责。”他又叹道:“至尊本想让康翰林扶一扶太子殿下,没想到竟反而害了康翰林。”

绮罗听他扯到这件事情上来,想起康翰林因为陈姑姑的事情出头被太子殿下强逼着辞官不做,唐尚仪说他向绮罗道谢,彼时她还不懂,自己明明害得他罢官归乡,为何他还向自己道谢。原来少阳院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窟窿,因为这个契机,他终于跳出了那个窟窿。绮罗唏嘘不已,暗叹可惜了一根良木。然此时此景,此地此情,谈论此事不大妥当,颍王也为朝臣,更是太子叔父,若要论他大不敬,也不为过。她忙岔开话题,道:“今儿不谈那些糟心的事,你们吃吃喝喝,找些开心的话来说。我再去暖壶酒来。”说罢转身往炭盆边上走去,李炎笑道:“正是。”又吩咐门口候着的侍女:“将后院梅花树下埋着的那几坛葡萄酒挖出来,今儿大家不醉不归。”裴元沛端着酒杯笑道:“劳大王破费了。”李炎道:“好酒就要同人共饮才有味道,那几坛酒还是十年前,安息国的使臣送来的,在院子里埋了好些年了,一直没有找到和孤一起饮酒的人。今日你们都在,孤心里着实高兴。”凤歌朝赵又书道:“今日我借了大王的陈年旧花来献你这尊佛,合算不合算?”赵又书朗声大笑:“合算,合算。”

四人围坐一起,绮罗从旁添酒,那日她喝得太多,第二天睡了半天,头又疼了半天,怕是好些年都不会沾那东西了。她记挂着李炎身上带着伤,每次斟酒都放了水,别人都是一杯,只给他半杯。次数多了,李炎抬头望着她笑笑,她轻轻抚摸着自己的手臂,提醒他。李炎一看,便明白过来,又朝她笑了笑。绮罗亦是一直挂着浅笑,嘴角的两个梨涡轻轻浅浅浮着,娇容生花。

他们一边喝酒一边谈天说地,赵又书和凤歌讲在安北的那些事情,讲他们如何擒获许世德,又讲他们如何救了千落。绮罗听到赵又书说凤歌和回鹘死士拼斗的时候,心都吊到嗓子眼,不住的在心里念到“阿弥陀佛”,还好老天爷保佑,他平平安安回来了。他偏跟个没事人一样,样子潇洒地坐在椅子上,像是听故事,时不时纠正赵又书:“不是六个人围着我,只有四个。”绮罗悄悄抬头看向他,难以想象他当时和人拼命的时候心里在想些什么,抑或是什么也没想。听着赵又书讲的那些事情,绮罗只觉得心中豪情顿生,悔当初不得在他身边,看看他是如何的雄姿英发。

到长安已经十年,认识凤歌也已经十年,她见过他趾高气扬威风凛凛的样子,也见过他做小伏低赔礼道歉的样子,见过他言笑晏晏鲜衣怒马的样子,也见过他伤心委屈的样子,唯独没有见过他穿着战袍,驰骋浴血边疆的样子。他最惊险最可怕的一面,她始终没有看到,或许此生也没有机会看到。想到此处,她便觉得有种浅浅淡淡的哀伤,萦绕在心间,始终挥散不去。

这一顿酒吃到入夜方才散,凤歌和赵又书还要回驿站,裴元沛也不便留在王府。李炎派了人将他们送回,自己才缓缓站起来,准备往寝殿走。虽有绮罗放水,可他喝得委实有些多,站起来才觉不胜酒力,脚下的步子也迈得虚浮,绮罗上前搀着他道:“大王,你喝多了。”李炎摇摇头:“我没有喝多。”绮罗知道同喝醉的人没法子讲理,于是顺着他的话说:“是,大王没有喝多。”李炎这才满意:“陪我去园子里走走,散散酒气。”绮罗嗯了声,转身取了架子上的狐氅,轻轻给他披上:“起风了,小心着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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