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彪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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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边滞闷,有黏腻的汗珠从毛孔中爬出,一口一口吃透了脊背的衣服,烙上一层层发白的汗渍,步行跟随的人,不停的擦着汗,依旧无法止住汗水源源不断的溢出,皮肤在太阳的暴晒下,油亮有光,越往西走越潮湿,空气混合着尘土、腐败草木及流民身上的气息。

湖中的野鸭子清洗着自己的羽毛,被几个身手敏捷的部曲射中,惊起的野鸭飞窜逃离,动作慢的,不懂变换飞行轨道的,同样避免不了被猎杀捕食的命运。

自然之中,人主生杀,人虽弱小,然而人有比之动物、植物发达的大脑,命运很现实,有智者、力者决定游戏规则。

被打落的野鸭,被部曲们拿来烤食,还有湖中的藕和芦苇根也被挖出来烘煮、食用。片刻之后岸边的袅袅的炊烟与湖面上茫茫的雾气交混在一起,让雾霭的湖面变得更加不清晰了。

湖底向上咕咕的水泡声打破人语声,传入虞古的耳洞,他警惕着,手中的石剑柄落入掌心,不着痕迹的望向湖心深处,在雾霭的湖面下,似有巨物在蠢蠢欲动,然而片刻后湖面重归平静,不见一点涟漪,或许只是露头看热闹的鱼群而已。

虞古重新拿起岸几上的食物开始吃,他只取用了一些主食,张玉兰与他对面而坐,现在门阀看中身份地位,富家的小姐通常不单独见外客,这张玉兰似乎从来不避讳,而且张鲁等人也从未禁止过,虞古不解,但并未问出口,这其实与他并没有什么影响。

张玉兰说:“于神医,你善医,定也善养生吧,多吃鱼好。”

“不是很懂,这湖鱼味道不错。”虞古说,他吃的很少。

张玉兰也是察颜观色的灵利人儿,她不动声色且很自然的将虞古夹过两著的菜食移向他,体贴入微如熟悉的老友。

“听说在邽山有一种鱼,叫蠃鱼,味道很鲜美,传说邽山是蒙水的发源山脉,蒙水经南向北流入洋水,这蒙水有一段极为湍急,行成了线落天瀑布,有很多黄贝和蠃鱼,蠃鱼长着鱼的身子和飞鸟的翅膀,鸣叫声音像鸳鸯,很是味美,但是据传说,这种鱼在哪里出现,哪里就会有水灾。”张玉兰声音动听,说出的好也耐听,虞古很自然的就和她聊了起来。

“我在一本古书中也读过此鱼,至于它能否带来水灾,则不然,此鱼戏水,善跳跃,因为专挑流水急且丰的水域,故而多半有洪水时,它也愿意显示一下逆流而上的能力。所以让人们认为有他在就有水灾,其实有水灾时,岁半能见到它们的身影。”虞古看着远方逐渐靠近的马队,又皱起眉头。

张玉兰以为自己的话触犯了他,于是又转了一个话题。

她是个善谈的人,懂得的也很多,她会讲一些玄学及养生之道,并时不时的根据虞古的表情,着重与他谈一些人文风情,虞古随声附和几句,她的目光一直粘在虞古身上,看着他边吃着东西边点头回应,语气虽然只是平淡无奇,但那炙热的眼神恨不能把虞古刻入话骨内,她的眼睛一直笑眯眯的,虞古脸不红心不跳,甚是无感。

几位娇夫人和孩童用过餐,便被勒令回到牛车、驴车,张玉兰也告辞离去,依依不舍的频频回眸,直到进入车内,那种专注的盯视感才漫漫消失,人的精神力其实很强大,但又很微妙,只是有些人不敏感,这种感知力需要长期的锻炼和修习才能变的敏锐。

虞古举目眺望,见烟尘卷起处五十几人的马队奔腾而来,一个醒目的“马”字旗号,另有一个“五斗米道”的旗号。这标志与这个队伍中一些部曲悄悄隐去的是同一标志,应该属于同一队伍。

一刻钟后,派出去的探路先锋回报,“报,百里外,马超大祭酒带着五十几人的部曲与我们会合了。”

“甚好。”张鲁颌首,喜色难掩,众人也纷纷附和。

谋士们还在围着张鲁张卫商谈着要事,虞古耳力异于常人,清晰的听到他们的对话。

“刘璋派庞羲为巴郡太守,阻我后路,各位可有良策。”张鲁说。

“天师,我们武力不足,强攻不现实,唯有智取,如果能取得巴夷异族首领杜濩、朴胡、袁约等人的支持,而后我们暗中联系巴郡内的五斗米道众,内外夹攻,必能夺取巴郡,并以此为固本之地。”好色善谋的那个谋士说。

“阎圃功曹此计甚好,我愿前往异族部落当说客。”一个谋士应和,几人纷纷请命前往。

“于老弟,想不到你善医。”虞古正听着他们的对话,淳于叔通走过来与虞古说话。

“只知皮毛,并不精通。”虞古与此人颇有善缘,也愿与他多讲些。“仁兄,你可知这些人是做什么的。”

“你在队列这么久,还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张鲁,你不识此人。”淳于叔通惊讶的说。

“不识。”虞古的表情不似作伪。

“五斗米道,你可知。”淳于叔通继续问。

虞古依旧摇头,他哪里知道什么五六七八九斗米,这次可是他少有的几次下山,至于现在是什么朝代,他大抵了解而这些大人物他却真的一个也不知道。

淳于叔通给逗乐了,此地与张鲁议事之地较远,周围也没有其他人,于是他低语到,“在汉中,无人不知五斗米道,张鲁张天师为五斗米道第三代天师,自称系师,其祖张道陵为五斗米道的祖师,号正一真人,据传已经羽化成仙,其父张衡为第二代天师,自称嗣师,其母好养生有少女之容。”

他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听墙角的人,压低了声音继续说:“据传其母与刘焉有不正常关系,张鲁极是厌恶提起其母此事,对刘焉也都有忤逆,焉病死后,其子刘璋接任,他以张鲁不听使唤为由,杀了他的母亲和弟弟,还有妻儿,这些部曲和家眷应该都是此次变故逃出来的。乔装成普通队伍逃往巴郡,但刘璋任命庞羲为太守,接管了张鲁在巴郡的部曲,所以他现在是进退两难。”

“你知道的可真多。”虞古说,此人果然通透。其母如此,大抵女儿家也不拘泥于后宅之中,所以对于张玉兰落落大方的与人交往的事,张鲁、张卫也就不与反对。

“有一点世人看不破。”淳于叔通停顿一下,故作高深,而后说:“张鲁本人不善道,他只是为掌握权利,拉拢拥戴者,嫁接一个幌子而已。所以你若想得到他的赏识,可从此入手。”

“你呢,莫非有意投奔他,有所作为。”虞古觉得此人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于是似有意似无意的问他。

“非也,我有幸得一位智者点播,现在弃官归隐,潜心向道,去往巴郡,访名山大川。”淳于叔通似乎回忆起与那人巧遇并深聊的经历,面上的神采飞扬。

“什么样的智者?能让人舍弃名利。”虞古观察着那边的动静,随意的问。

马超已经带着队伍过来了,此人生的俊朗,但是个多心善疑的主,人生波折,妻死子亡,最终自己奔波劳碌。虞古低低一叹,可惜了一副好相貌,一双一大一小阴阳眼,虽富神采,但破了好面相,此人不可深交。

“他姓魏,字伯阳,仙人之姿,清贵博学,形神俱佳,绝非凡人。”淳于叔通回忆着那人的长相,抑扬顿挫的赞美。

虞古收回视线,他说:“世间竟有此等人。”

“我也不曾想,能有这样的缘分,能得到他的真传,决定潜心研究他传给我的经典。我略知占卜之术,可要卜上一卦。”他对虞古一见如故,很是热情。

“不了,活的朦胧,也是一种享受。”虞古摇头拒绝,他不想让任何人探知他的经历,与人与己都是一种保护。

一大一小又说了一会儿,二人告辞,虞古上到牛车,现在没人注意他,一动念他就进了手镯之中。他看到杜离佳能正背对着他,在描画着什么。他探头一看,惊到一跳,他一把夺过他画的符。

“还我,你关我这么久,快闷死了,看我不炸个洞出去。”杜离佳能跳着高去抓。虞古抬高了手臂,垫着脚,避免他抓到。

俗话说,“画符不知窍,反惹鬼神笑;画符若知窍,惊得鬼神叫”,如果虞古是惹笑鬼神的人,杜离佳能绝对是惊吓鬼神的主,他的符画的太惊吓神了。

符咒是由符头,主事神佛,符腹,符脚,符胆等五要素所组成。符咒是一种通灵法术,其主要作用是避邪镇煞、趋吉避凶,有些避邪镇煞的符咒具有一定的攻击性。主事神佛决定了你要求谁办事,以及威力,符胆是一张符的灵魂,能不能请得到神佛的助力,全看画符咒者的精神力。

杜离佳能从离佳那里俱数掌握了符咒之术,整张符念力十足,灵力非凡,晃的虞古睁不开眼,张张都为极品,而且个个都具惊天动地的破坏力。

虞古幽幽的说:“你炸不出洞,自己先飞升了,这么小的地方你怎么躲。”

“躲个毛呀,爷爷皮厚抗造,这点点小爆炸,算个毛毛雨呀。”杜离佳能插个腰,傲慢的仰着脑袋,想起父母,他又气急败坏的说:“给我,要不放我出去,我去杀了那些黑袍怪人。”

“身高都没有口气大,竟然敢说这样的大话。”虞古一翻白眼,他今后不会寂寞了,摊上这么一个弟弟,日后不会消停了,“你这么一个大活人,突然出现,不是很让人费解,等到了城镇再说吧。”

“我会隐身,不要小看我,你会吃亏的,看我这法袍。”说着,他从储物空间中拿出一个斗篷,这个黑袍,虞古很熟悉,这是离佳的,可以根据穿衣者的体型变化大小。

白面包子的眼有些朦胧,他眨巴几下,憋了回去,他把法袍穿在身,顷刻后,便不知所踪了。

虞古看了一眼地下的脚印,朝着那个方向说:“你的父母都死了,我的父母也早离世了,我们二人是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我们必须活着,活的强大,才能为死去的人报仇,所以我们的命要硬,硬到压不弯,我们的命要顽强,强到打不败,我们的命要长久,久到比仇人要长寿。你要保证留着命报仇,不要惹事,装成一个正常的小孩,我就让你出去。”

“啰嗦,我知道了,我很正常好不好,你是让我装的很不正常才对。”杜离佳能将兜帽取下,粉嫩的小脸红扑扑的。他撮了撮鼻子,别扭的转过头去,从此不再提报仇的事。

“出来吧,现在是晚上,没有人注意,不过你不能乱跑,这湖里有古怪,小心被水鬼抓了去。”虞古见他的样子,定是想起了伤心事,说些其它的事转移注意力。

“水鬼敢抓我,见到我都成胆小鬼了。”

虞古无语,这彪悍、自大的表情,和他爹一个样子,而且一山更比一山高。

杜离佳能和虞古终于一起出了空间,他呼吸着外面的空气,心中大快,郁结了许久的不快,终于明白了一些,他自己再如何悲哀,气愤也换不回来父母了。唯有变得强大,为他们报仇,当他能手刃仇人时,依然屹立在人世间,也不枉父母为保护他们而牺牲。

“这湖里有东西,我们拿它出出气。”杜离佳能穿好法袍,小脸上是满满地自信。

“这下面的家伙不少,你不会被吓到哭鼻子吧。”虞古准备着东西,他也很想去看看,这湖底到底是个什么动物,居然在夜间能释放如此大的雾障。

“实在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我一出手,别说鼻子,屎尿都给它吓出来,我打的它娘都不认识它,哭着喊我爷爷。”他比划着动作,手指关节掰着咯咯响,被关了这么久,他终于可以一展身手了。

“行了,看你嘴上的饭渣还没擦干净呢,还在这里臭美。”虞古呵呵一笑,看来他终于想通了,不再钻牛角尖就是好的。

如果打几个异兽,发泄发泄,能让他不再冲动,这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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