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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四章 忠奸之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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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赵学尔对朱家父女的心思毫不知情,她正在书房对着一堆卷宗发愁。
  “姜无谄若只是执法过程中过于严苛而引发官愤,那么即使有再多的人不能理解他,朝中也总会有清正刚直之人替他说话。可如今他才回了京都,不想办法弥补先前的过失,倒先把魏相给大大的得罪了。”
  “魏相在尚书令的位置上做了几十年,向来清正廉直、处事公允,这些年来不知道有多少官员受过他的恩泽,又有多少人以他为做官的典范。这些人原本是最有可能在皇上面前替他求情的,可现在被他这么一弄,只怕连这些人也都得罪了。”
  先前姜无谄因为执法过于严苛而引得众多官员弹劾,李复书不得不把他召回京都以平息官愤。
  早在过年的那段时间她就替姜无谄想好了,朝中有奸官污吏和世故圆滑之人看不惯姜无谄,自然也就会有清正廉洁、刚直不阿之人怜惜姜无谄,若是李复书为了平息官愤而重罚他,自然会有人站出来为姜无谄说话。
  到时候她只要再在背后煽动一波舆情,让李复书看到部分官员和百姓们对奸官污吏的憎恨,和对姜无谄严格执法的支持与爱戴,那么姜无谄的处境或许还有很大的转机。
  即使他会受到些许处罚,但于他未来的仕途应该是无大碍的。
  所以即使后来李复书来了北辰宫,赵学尔也没有与他提起姜无谄的事情,因为事情或许没有她想得那么糟糕。
  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姜无谄回京都的第一天,就把她的计划全部打乱了。
  如鱼坐在下首处理后宫的内务,听赵学尔这么一说,不由得抬头道:“皇后怎么只担心姜御史,却一点儿也不担心魏相,难道皇后就那么相信魏相是被冤枉的,而姜御史说的都是假的?”
  赵学尔摇了摇头道:“魏相清正廉洁甚至能够感动刺客,若说他以权谋私,我是不信的;但我初来京都之时曾与姜无谄同行数日,他不顾性命危险也要弹劾康宁公主和尹国公,不惧权贵,为民请命,他的品性我也是信得过的。若真要说他们谁真谁假,我也不知道。”
  如鱼道:“可我听皇后方才的意思,分明是已经相信魏相是真,而姜御史是假。”
  赵学尔浅笑道:“我不是相信魏相,也不是信不过姜无谄。我相信的是卫亦君。”
  “卫侍郎?”如鱼有些疑惑。
  出了这样的事情,李复书肯定会第一时间去找卫亦君问话。
  所以赵学尔并没有让人去找卫亦君了解情况,只是让不为去取了这些卷宗来看。
  难道是卫亦君什么时候让人传了话来,而她不知道?可她今天明明一天都呆在赵学尔的身边啊。
  “他并没有传话来。”赵学尔仿佛听见了如鱼的心声,扬了扬卷宗的一角,道:“是这些卷宗。魏敬事草菅人命、兼并土地,他的案子是卫亦君办的,可在这些卷宗里,卫亦君却一个字都没有提到过魏相。魏敬事既然是借魏相之名才当上方文县的县令,并且借此横霸乡里多年,那么他被捕受审的时候为求自保,一定会提到魏相的名号。”
  “所以卫亦君一定早就知道魏相与魏敬事的关系,并且调查过魏相与此案的关联。倘若魏相参与其中,我想卫亦君必定不会替魏相隐瞒,会在卷宗里提到一二。既然卷宗里从未有只言片语提到过魏相,那么便是与魏相无关了。所谓的魏相以权谋私、纵容族人作恶,只不过是魏敬事狐假虎威,暗中假借魏相的名声谋利罢了。”
  她始终记得她与卫亦君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卫亦君拼死也要拦住他们出城时的场景。
  她也始终记得卫亦君说只要能够守卫城门,保护百姓,便是践行了他的道义,就算只是做一个连官秩都没有的什长也毫不可惜时的光辉。
  当时卫亦君才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守城兵,便已有如此的志向和胆魄。如今他已然是天子近臣,她相信倘若魏可宗真的犯了事,纵然他再位高权重,卫亦君也必定会不畏强权,为民请命,而不是替魏可宗包庇欺瞒。
  如鱼与卫亦君相识多年,自然相信他的品性,十分赞同赵学尔的看法:“当时皇上才刚开始大力整顿土地兼并之事,朝野上下万众瞩目,有人觉得大快人心,也有人时刻想要寻机阻拦。而魏相是尚书令,为百官之首,外面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
  “虽说魏敬事的案子与他无关,可一旦传出流言蜚语,与土地兼并案扯上关系,被居心叵测之人利用,在当时那种敏感的情况下,恐怕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想必卫侍郎也是考虑到了这些因素,所以才会特意隐瞒了魏相与魏敬事之间的关系。”
  赵学尔欣慰地点了点头,肯定了如鱼的说法。
  如鱼得到了赵学尔的肯定,心中欢喜的同时,不免想到另一个问题:“既然如此,那便是姜御史说谎了,可他为什么要说谎呢?”
  赵学尔想了想,道:“他倒也不一定是说谎,或许只不过是被流言蒙蔽了双眼,没有弄清楚事情的真相罢了。”
  “流言?”
  如鱼偏着头想了许久,也没有想到赵学尔说的流言是什么。
  她常常出入前朝为赵学尔办事,必要之时还会偶尔出宫,说起来也还算消息灵通,是什么样的流言竟然连深居后宫的赵学尔都知道了,而她却不知道的呢?
  如鱼不由得心中好奇。
  “是的,流言。”赵学尔道:“魏敬事多番利用魏相之名为自己谋利,在当地自然会传出魏相以权谋私、纵容族人作恶的流言来。姜无谄身为御史大夫,此次又是专程代天子巡视地方,他听到了这样的流言,自然会放在心上。”
  “姜无谄向来处事谨慎,他若有时间定会查明真相。只是恰逢他被百官弹劾,皇上急召他回京都,他恐怕也是担心他自己此番回到京都之后会受到重责,日后再没有机会调查此事,甚至没有资格再在皇上跟前面奏,所以他才会趁着皇上发落他之前,一回到京都就在为政殿上公然弹劾魏相,行使御史大夫之权。”
  如鱼恍然大悟:“如此说来,那便是姜御史好心办了坏事了。”而后又感慨道:“这姜御史也真是太不懂得变通了,就算他被贬了官,以后还可以写奏折给皇上啊;若是他担心奏折会被中途拦截,到不了皇上的手中,他的父亲是礼部尚书,他还可以让姜尚书代劳面呈皇上啊。”
  “又何必如此着急,竟然连事情的真相都没有调查清楚,就急遑遑地把这件事情提到了皇上的面前?而且还是在为政殿之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就算皇上想替他压都压不住。”
  别看她内能帮赵学尔打理宫务,外能代赵学尔与大臣们商议朝政之事,在外人看来她不知道有多厉害,又有多威风。但实际上无论是在承州,还是如今在宫中,她都只不过是赵学尔的侍女而已,没有半分职权。
  一个小小的侍女,为了完成赵学尔交代的任务,她不知道要想多少办法,通多少机变,且必须处事严谨,绝不能给赵学尔带来麻烦。
  所以在她看来,姜无谄的做法实在太过呆板,也太不严谨了些。
  赵学尔低头凝思,想了许久,才神色淡然地道:“闻风奏事、弹劾纠察官员过失是御史之责,而并非尚书之责。想来他是不愿意推卸自己的责任,即便那个人是他的父亲,也不愿意僭越行事,所以才会率性而为。”
  和如鱼一样,无论是在承州之时作为刺史的女儿,还是如今在宫中作为高高在上的皇后,她都没有任何官职,每当她想要做些什么事情的时候,总是要想尽办法依靠他人才能实现。
  所以她实在不能赞同姜无谄的这种做法,只是却无论如何也不能说他做错了。
  因为姜无谄的这种用心,是她即使想做也永远不可能做得到的事情。
  “原来如此。”如鱼点了点头。
  只是她非但不能理解姜无谄的做法,反而更加不高兴了:“他倒是率性而为,问心无愧了,却害得皇后要为他担心。他本就是被百官弹劾才被皇上调回的京都,现在又得罪了魏相及其一众门生故旧,这回皇上为了安抚人心,恐怕不会轻饶了他。”
  这个问题也一直是赵学尔忧心的:“这个世上为名、为利、为求自保而圆滑世故之人居多,秉性纯直,率性而为之人倒显得尤为珍贵,姜无谄若是因此而被弃用,那是朝廷的损失。”
  但姜无谄自堵出路,倒叫她想帮都不知道该怎么帮了。
  她盯着姜无谄弹劾魏可宗奏疏的誊抄件出神,许久,才吩咐如鱼道:“你私底下去找一趟魏相,就说……就说我请他在皇上面前替姜无谄求情。”
  既然姜无谄是得罪了魏可宗才置于如此艰难的境地,那么魏可宗便是解此困境的关键所在,只要他开口替姜无谄求情,一切便还有转机。
  “让魏相替姜御史求情?”如鱼被赵学尔的解决方案惊到了:“可姜御史才在大殿之上公然弹劾了魏相,魏相又怎么会愿意在这个时候替姜御史说话?”
  她不知道一向聪明过人的赵学尔,怎么会想出让魏可宗去替姜无谄求情这种馊主意?
  赵学尔叹息一声,无奈道:“我知道我这样做会让魏相为难,但除此之外,我实在想不到其他的办法帮姜无谄了。魏相向来处事公允,只希望他能够看在姜无谄弹劾他俱是身为御史的职责所在,而并非私心的份儿上不与他计较,在皇上面前替他说几句公道话。”
  “话虽如此,但人总有七情六欲,如今姜御史于魏相大概也跟仇人差不多,魏相就是再处事公允,也不可能帮仇人求情啊。”如鱼仍然不看好赵学尔的办法。
  赵学尔把卷宗卷起来放到一旁,道:“魏相愿不愿意帮这个忙,我不知道,也不强求,只不过是试一试,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既然赵学尔坚持这么做,如鱼便只好跑这一趟。
  她先是带着人把借来的卷宗还了回去,然后只身去了政事堂找魏可宗。
  自姜无谄在为政殿上公然弹劾魏可宗之后,各方人都在绞尽脑汁费心竭力地谋划,魏可宗作为当事人,却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仍然像往常一样在政事堂处理公务。
  原本现在应该是宰相们一起坐在会晤厅商议朝政的时候,只不过现下人是坐在这里了,却没有一个人说话。
  厅中有九个座位,上面三个分别是魏可宗、姚厚德和朱志行的位子,下首六个座位分列两旁,分别是尚书省六位尚书的位子。
  现下姚厚德和朱志行都不在,上首便只有魏可宗一人。
  平时倒不觉得有什么,现下却显得魏可宗有些孤单和冷清。
  不过魏可宗自己似乎并没有察觉,他很是认真地批阅摞在手边的奏折,并且时不时地在一旁批注几句。
  而余下的尚书们每个人都低头翻看自己手中的奏折或者卷宗,仿佛十分忙碌的样子。
  但他们就像那上课不专心学习的学生一样,时不时地抬头觑着坐在最上首的魏可宗,和坐在最末位的姜以忠。
  与魏可宗的平静无波相比,姜以忠则满脸惶恐和担忧。
  也是,自神武太后在世的时候,魏可宗任礼部尚书,那时他便是礼部侍郎,直到如今魏可宗任尚书令,而他任职礼部尚书,算起来他和魏可宗的上下属关系已经快二十年了。
  先前魏可宗即使升任了尚书令,也一直兼任礼部尚书,但他事务繁多,常常无暇顾及礼部的诸多细务,所以这些年来礼部的事务多是姜以忠在处理。
  只是事情都是他做的,名分和功劳却没有他的份,因此这些年来姜以忠心里多少有些怨怪魏可宗霸占礼部尚书的位子。
  但他又是真心钦佩魏可宗的才干和为人,这些年也确实从魏可宗那里学到了不少东西,是以虽说他与魏可宗没有多亲近,却也相处和睦,相得益彰。
  尤其听说他这个礼部尚书的位子,还是魏可宗当初对李复书说了一句“以忠任侍郎近二十载,劳苦功高,可升尚书”的话之后,李复书才给他的。
  他这些年的心结便解开了,甚至觉得自己先前的想法实在有些小人之心,因此常常对魏可宗感恩戴德,以表达感激和愧疚。
  谁知他在魏可宗面前表现得如此殷勤,而他的儿子却背后插刀,在为政殿上公然弹劾他的老上司,这让他如何能够不如芒刺背,如坐针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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