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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瞒天过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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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弗思与赵学尔同龄,一身紫褐色紧身窄袖的劲装打扮,黑纱外罩,束发带冠,很是英姿飒爽。

  柳弗思看着卫亦君派人送来的信,皱起了眉头,因为他信中所说的事情实在是让她为难,而且这件事情并不是他自己的主意,而是赵学尔的意思。

  柳弗思虽然有镇军大将军的头衔,却从来不轻易插手承平军中的军务和地方政务,或者说根本不需要她出头,只要她需要,柳弗愠都会出面帮她办到。

  这次赵学尔请她亲自出面,而且还是如此要紧之事,成功与否关乎整个柳家甚至承州的命运。

  柳弗思捏着信封,恨恨地道:“这个赵学尔,真是平时想不起我,一想起来就给我找了个这么大的麻烦。”

  柳弗思犹豫了许久,虽然心中有许多顾忌,但是出于对赵学尔的信任,和六年前许下的“赴汤蹈火”的诺言,她最终还是答应了赵学尔的请求。

  柳弗思率领承平军将领,赵同带领承州的大小官员,站在离城门十丈远的街道上迎接盛金。这个熟悉的地方,让柳弗思想起了六年前,她与柳弗愠就是在这个地方活捉了盛金。

  城门打开,盛金迫不及待地带着他的人驱马进城,仿佛身后有恶狗追赶。

  只是当他看见柳弗思在老地方等他的时候,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尴尬的神色,随即他很快调整了状态,仿佛方才的尴尬只是大家的错觉。

  盛金下马走到柳弗思跟前,笑容可掬地道:“柳大将军,南唐陛下睦邻安边,仁厚礼贤,盛某人敬服不已。”

  他从袖子里拿出一份文书,递给柳弗思:“这是朔方祈愿归附南唐的国书,有劳柳大将军代为呈上南唐陛下,请南唐陛下尽快派兵助我平定朔方内乱,朔方必定年年上贡,岁岁来朝。”

  那谦逊的姿态,仿佛他真的仰慕南唐皇帝多年,心甘情愿地俯首称臣,而不是情势所迫,走投无路之时的无奈之举。

  柳弗思踱步走向盛金,在她的记忆中,眼前这个人六年前被他们兄妹捉住的时候,似乎也是这样的谦卑与恭敬。

  但事实证明,表面的谦卑并不能代表内心的臣服,甚至可能是恶毒的报复。

  因为六年前盛金就是这么做的,他不但趁机逃跑,擅自撕毁盟约,还不顾朔方臣民的意愿,派兵攻打南唐,蓄意报复。

  盛金穷兵黩武,不计后果,最终导致朔方爆发内战,沦落到向南唐求助的地步,可谓自食恶果。

  此时此刻,柳弗思忽然完全明白了赵学尔的想法,即使要付出一些代价,也绝不能让盛金这样的人在承州过得太过自在。

  不然,六年前的历史又将重演。

  柳弗思虽然答应了赵学尔的请求,但心中却仍有许多顾忌,此时见到盛金,想起六年前的旧事,便顾虑全消。

  她接过文书,笑意盈盈地道:“朔方国君客气了,陛下得知朔方请愿归附南唐,必定欣慰至极。”

  柳弗思那和善的模样,仿佛她与盛金不是宿日的仇敌,而是相识已久的好友。

  盛金见柳弗思丝毫没有要算旧账的意思,以为她像六年前一样,不敢对他怎么样,于是心情更为放松,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就在这时,柳弗思一把将盛金反手按在地上,娴熟的用绳索把他困了起来。

  同时街道两旁的房屋后面,涌出几百个弓箭手射杀盛金身后的降兵,一轮射杀过后,承平军中的将士全部冲杀出来,收割着朔方降兵的性命。

  盛金被擒,那些降兵顿时一片混乱,溃不成军,很快被杀得七零八落,只剩几个武功高强的将领还在勉力支撑。

  盛金被柳府的几个护卫按在地上,他疯狂地挣扎着,满脸狰狞,像是要吃了柳弗思。

  柳弗思睥睨着蜷缩在脚边的这个人,把他和六年前的盛金重叠:“不过是以防朔方国君故技重施而已。”

  “六年前已经被你戏耍了一回,我一直觉得愧对战死的一万五千位承平军将士,现在既然你给我这个机会赎罪,我就一定会完成六年前就应该完成的事情。”

  六年前盛金被柳家兄妹活捉后当即投降,表示愿意向南唐皇帝俯首称臣,倾国降附。

  柳老将军夫妇二人都死于盛金发动的侵略战争,柳家兄妹恨不得将盛金扒皮抽筋,以慰父母在天之灵。

  然而为了两国邦交,为了国家大义,他们不得不放下旧恨私仇,留下盛金的性命,以便南唐顺利收伏朔方。

  谁知盛金却极为奸诈狡猾,与南唐皇帝订立盟约之后,竟然趁他们放松警惕之时,寻机逃回了朔方。

  如此一来,南唐没能收伏朔方,柳弗思的心中也留下了未能替父母和牺牲的承平军将士报仇雪恨的遗憾。

  幸而在六年后的今天,赵学尔又给了她这个弥补遗憾的机会。

  赵同看着突然发难的柳弗思,看着房屋后面冲出来的承平军将士,看着满地狼藉,不知所措。

  他只知道局势已经不可挽回,而且造成眼前这一切的,就是他的好女儿赵学尔。

  赵学尔的起居室取名为求安居,外间是内书房兼会客厅,里间是卧室。

  赵学尔坐在内书房的窗边,窗外一轮弯月高悬星空,微风拂起,树影婆娑,贴身侍女如鱼在一旁煮茶,茗香缭绕,似乎极为闲适。

  只有如鱼知道,赵学尔已经就这样望着窗外,维持一个姿势,半天没有动一下了。

  如鱼与赵学尔一般年纪,模样清秀,身材纤细,八岁的时候就跟着赵学尔了,所有侍女当中,她伺候赵学尔的时间最长。

  赵学尔每日除了读书,就是向官员们请教民生政务,闲暇之时会练练书法,或者下棋,极少像这样仿佛有许多心事的样子。

  赵学尔的反常让如鱼很是担心,但如鱼知道这个时候不应该去打扰赵学尔,所以她一直在旁边安安静静地煮茶,或者做些其他的小事,无声地陪伴着赵学尔。

  天色已经很晚了,如鱼想着要不要提醒赵学尔去梳洗休息,她还在犹豫的时候,赵同气急败坏地推门冲了进来。

  他责问赵学尔道:“是你让柳大将军杀了降兵?”

  赵学尔对赵同的到来毫不意外,相反,她似乎一直在等着赵同。

  她转过身来,面对赵同的责问,没有否认。

  白日里盛金向南唐投降求助,众人齐聚赵府商议对策的时候,赵学尔曾经追出去嘱咐卫亦君,当时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她悄悄地向卫亦君比划了一个“杀”的手势。

  原来卫亦君明为刺史之副,辅佐赵同治理承州,暗中却在为赵学尔效力。

  卫亦君本来就不同意放盛金带兵进城,因此一收到赵学尔的暗号,便立马联络柳弗思,与她联手安排伏兵袭击盛金。

  卫亦君不但积极上进,还踏实稳重,赵同很是倚重,但他却不知道,卫亦君能在短短几年之间升为承州司马,都是赵学尔一手安排的。

  赵同不知其中的缘由,只当今日之事都是柳弗思的安排,他知道柳弗思与赵学尔的关系要好,今日赵学尔无缘无故地举荐柳弗思迎接盛金进城,想必一开始就打算瞒天过海,釜底抽薪了。

  赵同本来就猜到今日的事情是赵学尔指使的,此时又见她默认了这件事情,便更加的确定了他的想法。

  他急道:“只要派人将盛金和那些降兵看住,他们根本没有作乱的机会,你为何就一定要杀了这些降兵呢?”

  赵学尔道:“只要这些降兵还在,盛金就有依仗,谁也不能保证会不会出意外。”

  “盛金本性奸诈,不论他这次是不是别有居心,都不能用承州冒险,柳将军不在,我必须要保承州万无一失。”

  赵同道:“你与柳大将军自作主张杀了朔方降兵,先不说陛下会不会追究杀降的罪责,就算陛下不怪罪,杀降不祥,也是要被世人耻笑的。”

  赵学尔道:“既能收伏朔方,又能保承州安然无虞,纵然是被人骂几句,又何足道哉?”

  赵同愤愤地道:“你与柳大将军不过是女流之辈,一个空有虚衔,一个连官秩都没有,杀降的恶名最终还是要落到我的头上,你当然不觉得多重要。”

  赵学尔虽然知道赵同平日里谨慎入微,避重就轻,却不防他为了推卸责任竟然如此猜忌自己?

  赵学尔心中失望,言语间便也多了一些不满:“如果这件事情我能做主,并且承担责任,我不但会这么做,甚至可以做更周全的安排,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偷偷摸摸地在暗地里行事。”

  “在我的心目中,个人名声与国家的安危比起来,一文不值。难道在父亲心中,国家的安危竟然还比不过个人的名声重要?”

  究竟是牺牲个人的名声来保全国家,还是牺牲国家的利益来成全个人的名声?

  这个问题或许对别人来说难以抉择,但是对赵学尔来说却永远只会有一个选择。

  因为这是她的理想。

  赵同被赵学尔问得有些羞愧,却不肯示弱:“名声难道不重要吗?不说别的,就说盛金,如果不是盛金的名声太过恶劣,你会执意要杀这些降兵吗?”

  赵学尔沉默了,因为她不会。

  她又不是杀人狂魔,如果盛金不是劣迹斑斑,她怎么会杀掉这些什么错都没有的降兵呢?

  赵同见赵学尔被他问得无话可说,心中得意,又故意气她道:“一旦背上杀降的恶名,陛下为了平定朔方,安抚朔方臣民,肯定会降罪于我,这刺史之位怕是做到头了。”

  赵同虽然是为了气赵学尔才说出这样的话,但说完又觉得皇帝有可能真的会这样做,一想到他坐了十几年的承州刺史之位就要不保,心中又害怕起来。

  赵学尔虽然看不惯赵同的作风,却也不忍见他伤心,安慰他道:“父亲不必担心,杀降的名声自然有人担着,于父亲无碍。”

  赵同忙道:“谁能担待?”

  赵学尔道:“柳家兄妹。”

  柳弗思只有一个虚衔,柳弗愠根本不在承州,按道理说杀降的事情无论如何也推不到他们的头上。

  但赵学尔的本事他是见识过的,既然赵学尔说杀降之事于他无碍,赵同便不再多虑,心满意足地离开了求安居。

  赵同走后,赵学尔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双眉紧蹙,望着窗外发呆。

  如鱼以为赵学尔心中烦忧是因为事情太过棘手,便抱怨道:“难道这承州的刺史是女公子不成?什么样的罪名都要往身上揽,现在这样担心,方才却又不说。”

  赵学尔见如鱼为她担心,笑道:“我不是担心,我是为了这些降兵可惜,他们拼死保护盛金,忠君爱国,一片丹心,明明什么错都没有,我却要杀了他们。”

  赵学尔向来敬重军人,敬重英雄,他们赤胆忠心,为了国家,抛头颅,洒热血,虽然是对手,却值得人尊敬。

  如今这些朔方降兵没有死在战场上,却死于她对盛金个人品性的衡量,虽然不后悔,却很心痛。

  几日后,柳弗愠带着承平军回来了,赵学尔让人传话请柳弗思来求安居一趟。

  柳弗思一进门就嚷嚷道:“找我什么事儿啊,我哥回来了,正准备押盛金去京都,忙着呢。”

  赵学尔拿出一个信封放在桌上,道:“给柳将军。”

  柳弗思丝毫不在意这封信是给柳弗愠的,而不是给她,她自顾自地拆开信封看信,里面满满的几张纸,上面竟然都是赵学尔亲自书写的平定朔方之法。

  朔方如今的局势很是复杂,一来朔方经过三年内战,已经四分五裂,三支最大的起义军头领占地为王,各自为政,虽然他们抓住了盛金,但光凭一个盛金根本不足以控制整个朔方。

  二来他们刚刚杀了朔方降兵,活捉了盛金,朔方王室的拥护者恐怕对南唐极为抵触,不愿意归降。

  所以如果这个时候有人能够平衡各方,安抚好朔方三王和王室的拥护者,平定朔方内战,彻底收伏朔方,那便是天大的功劳一件。

  是以柳弗思手里的信封装的不仅仅是一封信,更是赵学尔送给柳家的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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