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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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到“拆迁”,雨轩便浑身发痒。燕子面馆和钢铁厂的残垣断壁忽然间历历在目,经毅铭这么一说,久别的痛楚忽又袭上心头,继而传遍了雨轩全身。燕子西施和水泥叔叔苍白发青的面孔好像贴在她的脑壳一样,怎么撕也撕不掉。后来她竟哭了起来。

“怎么了,雨轩姐?”毅铭抓起一片纸巾递给她。

“没什么,你安心开车就是了。”雨轩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道,“我是想起了以前我家被拆掉的情景,不知道补偿款究竟到了没有。”

“听我爸说好像已经发下来,你应该回去确认一下。”

“可能已经发了吧,如果没有发我大伯会打电话给我的。深圳还好一点,听说赔偿蛮多的。”

“我们这个不是回迁房。而且我爸没有本地户口,赔偿的金额要比本地人少好多。大家正在争取,希望能搞多点补偿款,但我爸说机会渺茫。”

“为什么?是不是又被村官贪了?”

“贪了倒好,还可以维权。问题在于法律是这样规定的,你无处喊冤。就像我们这些外地人要是在深圳和一群本地人同时在一辆公交车上发生了交通事故,因为没有本地户口,所得的赔偿跟本地人相距甚远。”

“为什么这样不公平?深圳最脏最累的工作不都是外地人在干吗?可以这样说,外地人对深圳的贡献远在本地人之上。我原以为只有读书才有区别,想不到差别竟然这么大。”

“你最好去弄张居住证,这样赔偿还会多一点。”毅铭笑了,停住了车,说,“到了。我就不送你上去了。”

“你从来没送我上楼去。”雨轩微笑地说。

“可我从来都是等到你关上铁门,我才离开的。”

“噢,谢谢你。”

“不用,雨轩姐。再见。”

第二年,年关将至,雨轩被告知快餐店将在下个月关门大吉。一年多过去了,所谓拆迁直到最近几天才基本谈妥。雨轩所了解到不是要等过完年再拆迁吗?老板娘说要回东北老家去,从今往后不会再回来。租金逐年飙升,有的地区每两年便翻一番,还要另外一次性缴满五万到二十万不等的喝茶费。找了又找,几乎整个关外地区都找遍了,要么租金太高,要么地点太过偏僻、人流太少。没办法,只能回东北老家去了。至于雨轩,就另寻高就吧。

某天晚上快到收档的时候,走进来一名顾客,点了一碗馄饨面。她一边吃着东西,一边瞅着正在打扫的雨轩出神。临了付款时她问了一句:

“靓女,你认识吴雨轩吗?”

“你……”雨轩仔细看了又看,很熟悉的神情就是说不出名字来,“我,我就是吴雨轩。”

“哈哈……”她拍着雨轩的肩膀,说,“我是吴芗宜啊,你不认得啦?”

芗宜姐?浓妆艳抹下的芗宜姐就是这幅模样?雨轩支支吾吾地说:

“你在深圳啊……”

“我住在这附近。我上次来这里吃东西,怎么没见过你啊?”

“我后来周六周日都到学校去了。”

“很好,我知道你一直就是个爱学习的好学生。”

“嗯……”

她们聊了一会儿,才得知原来两人同住在一栋楼里,雨轩在七楼,芗宜在四楼。后来她们在雨轩的出租屋里谈了许久,吴芗宜还特意到楼上拿了一瓶啤酒下来。她在一家五星酒店弹钢琴,兼职当模特儿,收入不错,但花钱也快。她准备明年搬进一栋高档小区,希望雨轩能和她合租。

“这个……”雨轩问道,“每月要多少钱?”

“你是说租金吗?”芗宜叼着一只烟斗,说,“七千五。”

“七千——五?那得有多大啊?”

“七十七平,两房一厅。”

“对不起,我是肯定租不起的。”雨轩干笑着说,“我每月的工资还不到两千。”

“天啊,你在这种地方是不会有出息的。”她吞云吐雾,思忖了一会儿后说道,“酒店正在招人,你可以去试试。你有英语四级证书吗?”

“没有……但我的英语还不错。”

“确定不错?”

“我曾在广州一家大酒店做过客房部的经理。”

“噢,那行。我可以介绍你去面试一下。我跟人力资源部的王姐是朋友。”

“芗宜姐,我……”雨轩说,“还有别的工作可以介绍给我吗?”

“我觉得在酒店挺好的啊!”她非常不解地说,“四季长春,冬暖夏凉,去那里消费的人非富即贵,运气好的话说不准你会钓到一条大鱼。哈哈哈……”

“但是——”

“没什么‘但是’,我不能拒绝我的好意,我的好雨轩。”

“好吧,我去试试。”

“合租的事,我就不勉强你了。酒店是包吃住的,你用不着到外面租房子。”

雨轩心想来深圳之前,她一直十分排斥深圳,对这个城市与身俱有一种难以言状的恐惧感。但她还是来了,带着决心和对新生活的向往来到了深圳。对啊,当一个人走投无路时,他剩下的只有野心和无所畏惧,还哪来什么恐惧和退缩。

既然她能够接受深圳这个心灵魔窟,那吴雨轩同样能接受五星大酒店这个实实在在的人间地狱。就算再来一个陈大少爷和十个贾大小姐,她吴雨轩照样招架得住,没有什么可以压垮她的!就算屈辱地活着,她也必须生存下去,哪怕不停地堕落不停地沉沦,她也必须好好活着。

好吧,明天毕竟又是新的一天。新生活的征程,我来了。思嘉小姐,吴雨轩向您奔来了。

一切出奇的顺利,王姐一把“吴雨轩”的名字输入电脑里,就决定马上录取她。王经理说现在酒店正需要雨轩这样的人才,至于学历嘛统统不是问题,他们要的是能力和经验。而雨轩的能力和经验恰恰是他们最需要的。

雨轩很好奇自己什么都没说,而王经理似乎对她在广州半月湾酒店的那段工作经历知道得一清二楚,甚至连马总的名字也端了出来。后来雨轩把这一切归为芗宜姐的功劳,那晚她就跟她聊起马总的“风流韵事”。

很快雨轩便安顿下来了,又开始在客房部的工作,偶尔到餐厅帮帮忙。她多次拒绝了芗宜怂恿她兼职当模特儿的建议,现在又不缺钱,拍这些干什么?有时间她就要好好休息,爬爬山,去下海边,最好出趟远门旅游几天,至于她的哥哥她会定期打电话去疗养院的。

有一次她突然心血来潮跑到姜老师家,要请姜老师一家人去外地旅游。无奈大家实在忙得抽不出身,总不能为了几天旅游就把店铺关掉吧?三十几年来可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况。然而,姜毅铭坚持要去,理由是他又失恋了,休假的条件是他答应回来后乖乖去相亲。姜师母最终也只能点头同意。

他们去了北京。北京,那是多少南朝村民心目中无比神圣的天堂。志诚哥人生的目标之一就是在有生之年带着爷爷奶奶去趟天安门,瞻仰一下毛主席的尊容。这是许许多多老一辈父老乡亲连想都不敢想的奇思异想。

一连三天,他们游览了天安门、故宫、颐和园和八达岭长城,还逛了其他不少好玩的地方。至于纪念堂,因为毅铭不想去,雨轩带着些许遗憾离开了北京,飞往四川成都。他们要去看大熊猫。后来他们往下来到丽江古城,因为客房紧张他们只能合订一间小房间。

毅铭带着雨轩逛了不少酒吧,在那里他遇上不少熟人,雨轩半推半就跟几个男子跳了几场舞。当晚她成了主角,男人都争相跟她搭讪,女人的目光中充满了艳羡和忌恨。但一连几个晚上,姜毅铭都非常安分。每到一处他便一口咬定雨轩是他的姐姐,无论是谁最好不要动歪脑筋。他矢口否认她是他的新女朋友。

“你究竟交过多少女朋友?”雨轩笑着问道,“据他们所说的,我掐指算了一下,你至少带了八个不同的人来过这里,我是其中之一。”

“不止八个,还有好多个素不相识的女人。”

“年轻人真是那么寂寞吗?”

“可能吧,太寂寞便生出莫名其妙的空虚感,消弭空虚的唯一捷径就是那个。我约过不少女人,大家的床上功夫确实很不错,但在生活里我们都一无是处。糊里糊涂混日子便是我们日常生活的写照。我受够了,我决定往后好好过日子。”

“所以你答应阿姨回去相亲。”雨轩微笑着瞄着他。

“以前总觉老一辈的人太荒唐了。跟一个自己不爱的人结婚生子,那是一件多么肮脏的勾当。但我现在不这么想了。人不是非得找到真爱才能厮守一辈子,这个世界最不可靠的就是真爱。要我说,这个世界根本没有真爱,所谓的父母之爱、妻女之爱,不过是种种利益的交换而已。人应该为实现价值而活着,而不是为真爱而活着。”

“你读过大学吗?”雨轩问道。

“大姐,我高中还没毕业。”他凑到雨轩的耳边说,“这些都是我偷来的。哈哈……民间是个卧虎藏龙的风水宝地,古城更是如此。在这里我碰见过不少怪人,特别是那些搞艺术的人总能说出一大堆莫名其妙的鬼话。跟你坦白我的好姐姐,我在这里还干过一个男人。”

“什么!你在说什么?”

“是他死皮赖脸跪着求我,还抱我的大腿不放。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下贱的男人。后来我就把他干了,还是经过我当时的女朋友点头我才干的。”

“你们……”雨轩苦笑不得,沉默一阵子后才说,“我的三观都快丧失殆尽了。你不能再这样了,姜毅铭。”

“我们出去走走,这里的夜色很美的。不过,”毅铭挽着雨轩的手臂说,“今晚你要这样挽着我,就一晚,假装是我的女朋友。”

“那得看我的心情,走吧。”

“天啊,这么小小的请求还得看老姐的心情。好吧,走吧。”

刚走出酒吧,雨轩便伸手挽住毅铭的胳臂。以前她一直觉得马总是那种很脏很脏的男人,而现在她却觉得毅铭可爱到了极致。他居然会把另外一个男人抱上床?想象着那个场景,她不觉笑出几声。

“笑什么呢?”

“没什么——不!”

眼前忽然掠过一张熟悉的面孔,他正在向他们徐徐走来。雨轩忽地搂住姜毅铭的腰,踮起脚跟把嘴贴着他的嘴,全身颤抖着说:

“把抱住我,亲我啊!快点!听到没有,快点……”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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