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插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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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子里有爱情,灵魂里有慌乱,心里则一股刺痛。”

——《纯真博物馆》

今天本是个桃花菲菲的好日子。

为了和牛医生的电影约会,古伊弗宁一大早就起了,他把自己从头到脚梳洗得一丝不苟,衣服鞋子搭配半天,光是发型就鼓捣了大半小时。

人逢喜事精神爽,男人春风满面,一双澄澈的蓝眼睛烁烁发光,看什么都是格外顺眼,就连邻居家那汪汪乱吠的狗叫声都变得悦耳起来。

他在衣服口袋里放了颗酒心巧克力,是待会儿要给牛可清的。毕竟,浓情巧克力,代表爱情嘛。

噢,他还订了花,一束红玫瑰。

古医生几乎把所有俗气的事都做了,因为他在追爱这条路上仅是个青铜,很笨拙很老土,玩不出什么新花样,所以只能照本宣科,将那些俗气的事全都做一遍。

没有新意,就只能用心意补足。

一切准备妥当后,他提早出门,开车去花店取订好的花,男人听着音响里轻快的情歌,眼角眉梢简直压不住地飞扬。

途经一个交通拥堵的十字路口时,古伊弗宁停下车来等红灯。

他看了看手机,时间刚刚好,即使现在有点堵车,他肯定也能提前拿好花,然后在电影院门口等待牛医生的到来。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但当绿灯亮了时,意想不到的“插曲”发生了。

他放下手机,准备踩油门加速,忽然间,面前经过的一辆公交车失控了,车头明显不受控制地扭晃几下,顷刻铲上绿化路基,整辆车当场侧翻。

随后,从公交车旁经过的几辆汽车因为刹车不及时,极速地连环相撞。

一时间,数辆车碰撞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阻隔带横在马路中间,惊呼声、哀嚎声四起,一片惨烈。

目睹这一情况的古伊弗宁立即将车刹住,第一时间拨了120,并和旁边的那些车主纷纷跑下车去救人。

“快!这边!这里有个孩子!”

“这姑娘的腿被压住了!”

“有人心脏病犯了!天啊!药呢?!”

这是一场大型的交通事故,现场非常混乱,生死一瞬,许多伤者被压得不能动弹,施救者们合力把被压的伤者挪出来,还有些人在帮忙疏通路况。

然而,交通越来越拥挤,救护车迟迟驶不进来,作为现在唯一一名医生,古伊弗宁不断地为重伤者们施救,每分每秒都在与死神抢夺时间。

“先止血,用衣物把他颈部上的伤口按住!”

“帮我托住他的头部,挪动的时候轻点。”

“你腹部出血很严重,撑下去,救护车会来的......”

伤者一个接一个,古医生非常冷静地处理着现场的救护工作,并且安抚着伤者们,他必须分秒必争地挽救生命。

当衣服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时,他根本无法空出手来接听,因为此刻的他正跪在地上,不停地给一个休克的老人进行心外压和人工呼吸,一刻也无法松懈。

他知道那是牛可清打来的电话,可是......

渐渐地,身边伤者的惨叫声和哭声遮盖住了手机微小的铃声,在他帮忙搬运伤者的时候,手机也不幸从衣兜里掉了出来,被他所忽略掉了。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在救护车终于艰难地驶进了车祸现场,这让古医生不至于孤军奋战。

因为车辆有限,只能一批批地运送伤者,古医生便仍继续留在现场,帮忙救护那些未能及时送医的人。

汗水浸湿了男人额前的浅发,他整套新衣服已经全是鲜血,但他无暇顾及自己的身上沾满脏污,对于一位医生来说,没有什么比挽救生命来得重要。

*

在两公里外的一家电影院门口,牛可清等了很久。

在最初那大半个小时里,他觉得或许是对方有事来迟了,便刷着手机打发时间,他看见今天早上古医生还发了一条朋友圈——

“今天天气不错,嗯,花应该也很香。”

等等吧,他不想放弃掉这场期盼已久的约会,说不定,还能有花收。

于是他等了又等。

等久了就会开始烦躁,再过了半个小时,他没忍住给古伊弗宁打了一个电话,之后又打了第二个电话,第三个电话......

全都没人接。

不会出事了吧?牛可清不安地又尝试了一次,结果对方已经关机了。

电话不接,人也不来,牛可清站在电影院门口,心情像雾霾一样灰丧,越来越浓的失落包裹着他,让他忍不住想很多复杂的东西。

自己是被遗忘了吗?还是被放置一边了?可古伊弗宁在答应他的时候,那种真挚的眼神,又让他默默对自己说,或许真的是因为有事所以来晚了?

但有事情的话,可以打个电话不是吗?为什么不但不接听还关机了呢?

——两种想法在脑内激烈斗争,牛可清矛盾至极,更多的是一种空荡荡的感觉。

太阳渐渐西移,那场三个多小时的电影早就已经放完。算了,都等这么久了,不想再等了。

男人动了动酸痛的双腿,默默走出电影院。

他一走到街边,抬眼,就看见了一直等待的那个人。

古伊弗宁站在马路对面,他是跑过来的,因为路严重堵塞,他只能将车停在那边,然后朝着两公里外的电影院跑过来。

他有一种预感,那就是即便晚了,牛可清也还是会等他。

古医生气喘吁吁,浅色的头发极其凌乱,衣服上血迹斑斑,灰尘污垢把米白色的上衣染得脏极了,狼狈得像刚从战壕里厮杀出来的战士。

牛可清和他相隔着一条川流不息的马路,他看见古伊弗宁满身是血地站在对街,胸膛剧烈起伏地喘着大气。

这瞬间,牛可清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顿在原地。

他整颗心脏骤然紧缩成一团,浑身的血液似乎都被抽空了,尖刺的寒意从脊髓蔓延开来,像极冷的冰水一样流遍全身,让他整个人都在发麻,差点瘫坐在地上。

几乎是想都没想,牛可清冲过马路,差点被车刮到,吓得古伊弗宁对着他喊:“你小心车!”

可牛医生什么都听不进去,他的视线凝固在古伊弗宁的身上,看着那个男人的脸上、衣服上,全沾染了暗红色的血液,头发乱蓬蓬的,看上去像遭受了可怕的事故。

他朝对方扑过去,捧着古医生的脸,疯狂地着急:“怎么这么多血?!你伤到哪里了?”

古伊弗宁倒是被他这反应吓到了,像是看见了一只受惊的牛撞过来。

牛可清的声音沙哑颤抖,听上去慌极了,“快快快,去、去医院!”

“我没事我没事,”古伊弗宁把快要失去理智的牛可清抱在怀里,一下一下地抚着他的背,安抚着,“别害怕,我没受伤。”

牛可清吓坏了,吓得脑袋发懵,颅内血管突突地跳,连心脏都要暂停了。

他以为自己在援藏的时候见过很多生死,现在就能更坦然地面对这些,但刚才一看见古医生浑身是血站在他面前,他就吓得头晕目眩。

仅是那一刹,他以为自己处在噩梦之中。

古伊弗宁耐心地给他解释:“来的路上我碰见一宗很严重的交通事故,我就留在现场帮忙救人了,身上的血不是我的,我没事,真的一点事都没有。对不起,没能给你打个电话说一声,但我手机也掉了。”

牛可清抱着他,耳边拂过男人平稳的说话声和呼吸声,这提醒着他:古医生安然无恙。

他缓了半天,长长地呼出一口浑浊的气,一颗皱缩的心脏这才平静下来。

曾经,他以为自己没那么在乎对方了,但在刚才那一刻,他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如果古医生出事了……

哪怕他再阔达、看透再多生命的意义,但原来,在面对所爱之人时,根本不能做到冷静自持。

刻在本性里的爱是难以忤逆的。

他和古伊弗宁分开来,拿出一条干净柔软的手帕,轻轻地帮对方擦去脸上的血污,“我还以为你......”

“吓到了是不是?”古伊弗宁的眉梢里全是自责,抬手想要摸摸牛可清的脸,然后看见自己脏污的手掌,就还是放下了,生怕把牛医生白净的脸弄脏。

抢救了那么久的伤者,又长跑了一段路,古医生累得快撑不住了,他将两条手臂架在牛可清的肩膀上,虚虚地圈住对方的后颈,像只树袋熊一样搭在对方身上。

男人低低地垂下头,将额头抵在牛可清的肩膀上,疲倦得近乎虚脱,“对不起,我迟到了。”

他的发尾上有血,蹭得牛可清的脖子都红了。

牛医生拍拍他的背,闭了闭眼睛,将唇贴在对方的耳畔,轻声说道:“辛苦了。”

他从未像此刻这般,觉得自己所爱的人这么了不起。

但古医生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难过,“我明明想要和你来一场完美的约会,最后还是没能守时,抱歉。”

“你根本不需要说对不起,”牛可清抬手将他抱住,“你很棒,古医生。”

古伊弗宁感觉到牛可清对他的心疼,有点小骄傲地讨甜头:“可清,我救了很多人。”

“哇,”牛可清温言细语地,给了他一声很浮夸但很真心的褒奖。

“啊,对了,”古伊弗宁忽然想起些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巧克力。

牛可清嘴角微微上扬:“给我的?”

这巧克力在衣服里捂了一下午,已经化掉了,连外面的金箔纸都已变了形,软软塌塌的。

古伊弗宁有些难堪,这玩意儿怎么送得出手,他有点后悔拿出来了,“呃,不是……”

他正想把这巧克力扔旁边的垃圾桶里,就被牛可清抢过去了,男人打开那层金箔纸,把化得不成样子的巧克力含进嘴里。

“别吃了,都化了,”古医生皱着眉,“你想吃的话,我给你买新的,一盒、一箱、一车。”

牛可清含糊地品着舌尖上的蜜水,笑道:“很甜。”

他张了张胳膊,对方便默契地与他相拥。

曾经还是炮友的他们没有想过,竟然会有一天,他们能张开双臂坦然地拥抱彼此,不带任何杂质,仅是出于喜欢。

古伊弗宁忍不住开始翘尾巴,得寸进尺:“牛医生都主动抱我了,这是不是说明,我的追爱之旅快要到头了?”

“不是。”

“那你得提醒提醒我进度,给我点曙光啊。”

“三分之二吧,”牛可清弯了弯眼眉,“起码现在,我想邀请古医生共进晚餐了。”

“嗯......”古伊弗宁偏过脸去,用舌头顶了顶内脸颊,那嘴角快翘上天去了。

瞧把他美得哟。

古医生绷着一丝美男子的矜持,微微作死,“我考虑考虑,看看今晚有没有别的行程,毕竟像我这种忙人......”

牛可清玩味地端详着他,“哦,那算了,我找曲嘉文去。”

“陛下我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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