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外面有了动静，阿奎那和阿姆鲁特都离开了屋外的走廊，能透过窗户看见的家臣也警惕起来。南茜示意菲奥娜出去看看，菲奥娜走到了别墅门口，看见花园大门那儿站着一位老妇人，阿奎那迎了过去，让阿姆鲁特留在半途。
“是邻居。”菲奥娜回头对南茜说。菲奥娜虽从未在作为这条路十六号的“B”家居住，但周围的环境很清楚，菲奥娜来“B”家报道的记录还挺高。可能出于她是最像雇主朋友的私人管家，南茜记得她的生日，而且每年都会精心准备完全不同的礼物，连菲奥娜男友因为受到偏见被诬陷判罪也是南茜帮忙解决的——菲奥娜男友是人类和妖精的混血，而他身上妖精血统的来源为人诟病，南茜出面的时候就一针见血的说偏见不足以作为论据，而且血统来源并不是他的错误。菲奥娜出生于秘约联盟内的纯人类家族，家族传承式的为不同的超自然生物家族或者社团服务，领取高薪保守秘密，同样的也可以获取来自超自然界力量的保护，因为家中还传承式的有些人做着危险工作。
“看样子是问搬家的事。”菲奥娜又说。
那边邻居家老太太确实在和阿奎那聊这一群“搞艺术的合租者”是不是要换个地方再找灵感，阿奎那自然顺水推舟说是，然后又说这次回搬到伦敦去，方便每个人的事业，老太太说：“你们可不就是伦敦搬过来的吗？啊，明白了，休息几年，找个好环境专心搞搞创作，然后再回去是吧？”
“是的，哈罗盖特给我提供了很多灵感，家里也有写作的，您知道，作家大多数喜欢安静的环境。”
“哦？白发女孩是写作的吗？她看上去就是个极少出门的作家。很棒很棒，医生呢？医生和他的妻子已经搬走了吗？很久不见了。”
“是的，他们两个比较忙，圣诞节后基本上就不怎么在家了。”
“那南茜呢？约瑟夫多希望还能跟着南茜学中文啊，家里有中国人，南茜是跟着中国人学的吗？”老太太指的是孟小芝，小芝虽然经常面无表情，但却比常微笑的沙伊达有亲和力，因为最接近普通人类了，有人自带令他人如沐春风的特质。老太太对这幢房子里的住户一直都很好奇，分批次的见过屋子里走出的人，都是好看而且看上去正经的年轻人，开派对都不会制造很大的声音。刚开始对阿奎那印象不好，因为他实在是太邋遢，但这片区域每来新住户，她都会送去自己制作的糕点，估摸不出这家到底住了多少人就送了一篮子，后来是这个年轻人和白发女生把篮子送回来的，那天阿奎那可把自己收拾好了。
她陆陆续续看见有人进出那幢房子，靠观察或者闲聊来了解一些人的基本情况，有乖乖上学然后去利兹读大学的路易，他会坐在花园的秋千上看书，还在花园水池边拉过小提琴，那时候阿奎那拿着设备在旁边录像。有就读哈罗盖特女校但异常任性会经常翘课的南茜，作为殡葬师的孟小芝最近辞了工作，协助萨蒂尔在医院的工作，老太太去过萨蒂尔的医院，作为邻居还有特别照顾。他们说是男女朋友但老太太总觉得他们已经结婚了，还有昼伏夜出喜欢入夜后出门散步的高个子俄罗斯人，她很好奇这个屋子里到底住了多少“年轻人”。去年有个亚洲女孩来的当天上午有货车送东西过来，接着亚洲女孩住了进来，是难得会经常到花园里玩的成员，因为经常在草坪上打滚，在儿童玩具椅上摇晃着唱歌，看上去心智不符合外形展示的年纪，甚至明明身边没有一个人，却会突然大笑或者突变忧愁脸，甚至自言自语，老太太觉得那个黑发女孩可能脑子有问题，看走路姿态可不像发酒疯。后来有人应该只是做客，包括住进所谓闹鬼房子的冷漠女孩，圣诞节就是在十六号家过的，老太太觉得那个女孩很没礼貌，连送回点心篮子也不会敲门和她说说话，只是放在门口。
老太太的生活乐趣之一就是躲在卧室窗帘的后面，拿着望远镜观察周围几户人家，虽然附近植被旺盛，建筑密度低，只方便看十六号。十六号的房间经常不拉开窗帘，她有段时间还担心是不是有什么违法活动，殊不知，对方也察觉她的行为，只是不以为意。
“南茜也搬走，这个房子会空出来。”
“是转租给别人了吗？”
“啊，还没找到下一个租客，不过这是中介的事了。”阿奎那并不解释这房子就是他们买下的。
“很好很好，回伦敦了，你们也要一起住吗？你们关系多么好，我的孩子们也是关系很好，还会互相介绍自己的朋友，让圈子更大，只是他们也喜欢去大城市，我想呆在这儿。”
“还是有人陪着你啊。”阿奎那指的是和老太太一起住的小儿子一家。
“祝你们早点实现梦想，说不定你们已经做到了。”老太太大笑。
“哈哈，每完成一个目标，就会出现下一个。”阿奎那笑着说，瞧着这架势似乎不对劲，老太太似乎有一直闲聊下去的趋势。他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下她的穿着，粉红色泡泡的棉布睡裙，毛绒拖鞋，戴着眼镜，阿奎那知道她身板硬朗，但她习惯拄着拐杖，觉得这样无论去哪儿，欢脱的打闹的人都会注意别撞到她。阿奎那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准备结束聊天，家里还有非常名贵的古董箱子，阿奎那掂量了一下，虽不觉得那些箱子很符合“搞艺术的小年轻”的财力和喜好，但想到家里平时开出去的车和庭院的精致程度，还是叫家臣继续搬东西。
“搬家公司的人也是这么帅气呢。”老太太说。
“哈哈，是朋友。”阿奎那继续笑。
所幸老太太没有问为什么要入夜了才开始搬家具，或者大概都带走了什么东西之类的问题，她很单纯的来送别，还隐约有一群人这么突然搬走都不打声招呼的不满，毕竟就这块地方，建筑密度非常低，晚上看向窗外，除了路灯也就只有几家邻居的灯让人不至于觉得太没安全感。在她看来，这群人里最有亲和力的还是来过家里一些次数的南茜，还有一个白发女生每次看见了她都会笑，但总给人不易接近的感觉，因为和她说话，她回复都很简短，让人没有长谈的想法。
老太太今天下午就站在自家二楼的窗户旁边看货车到达十六号家门口，然后一些人进进出出，还真固执的等着看会不会有人来告别，并没有，于是现在忍不住来看这群前年搬进来的邻居是不是打算一声不吭的走了。
阿奎那很健谈，不考虑以后是否会搬回哈罗盖特，那么和这位老太太大概就见不着什么面了。他体会过他的热情，唯一一次进去她家，她总敦促阿奎那吃她做的饼干，阿奎那真希望自己还没有取走身体里的食物罐子。
南茜虽然不准备出门告别，但以她的性格还是出去和老太太说了几句话，形式上告个别，回到客厅和汤姆继续说话。
“你也是觉醒？”汤姆问。
“对，我生命的前十八年，或者说我仅有的十八年生命了，我都以为我是人类。”
“姐姐杀过很多人吗？”汤姆说话带长幼称谓的话，就喜欢转换成中文。
南茜不想老实回答，反问：“为什么想知道？”
汤姆没有犹豫，“凡事不能绝对，姐姐很善良，帮助过很多人，但我知道你杀过人，反过来，杀过人，也救过很多人，我长大以后，也应该会做这样的事。”
南茜没说什么，她觉得这就是未来的事实。伊凡从来不是内心填满粉红色梦幻泡泡的极具反差的吸血鬼家族家长，他收养过巫师的孩子，在孩子不愿意接受自身的天赋并要求回到普通人的生活时，伊凡没有劝更别说做出让孩子为家族做事的行为，而是直接注销其巴托利家族成员身份，送去了普通人的社会。
家里每个人都可以和他开玩笑，家里有资历更老的路易和萨蒂尔，但作为家长，伊凡拥有最高级的权威。普通家庭不会舍得让孩子去危险之境，但伊凡就可以收养明知未来一路存险境的孩子，并微笑着看她一路走下去。
南茜在进入巴托利家族后，没有要求规定她去接触太暴力血腥的事，但必要时她也不是全躲在家臣身后的“小公主”，关于杀戮与善良，她早看开了，甚至连早期的愧疚心也弥补得不错，这家人都能坦言一些自己做过的不好的事。
她对孟羲年坦白自己杀过一些人，严格来讲在上世纪初还是一个连环杀人犯，她靠吸血而活，还没有尝过羽人的血液，结果孟羲年说：“无所谓啦，我还是喜欢你，你要尝尝的话现在就可以。”
孟羲年脑子并没有问题，虽然南茜觉得她本身是有大问题的。她又说她在十八岁那年吸血鬼血统觉醒的时候，杀死了第一个收养她的家庭里的所有人，虽然她很爱他们，但相亲相爱也相杀，她还吸了他们的血，醒来的时候看死状知道他们死时都很错愕，没有反击的迹象，她宁愿是出于家人们的惊恐和对于反抗吸血鬼技能的无知，而不是任何一点的舍不得或者试图唤回她清醒的意识。孟羲年愣了一下，只用长长的“额”打破沉默，南茜说那家除了她，还有四口人，在那之后，她不能再去见家庭的朋友亲戚，孟羲年想了一会儿，突然笑得云淡风轻，像放下了什么松懈。
南茜不想这么快失去孟羲年，觉得坦白这种事对她来说很冒险，也鼓起很大的勇气才决定让对方看清自己，她其实不可能完全不介怀以前的事，那一刻南茜以为她在孟羲年心中最重要的，也是仅有的区别于另外一个人的价值——善良就此大打折扣，但孟羲年伸个懒腰，两手交叉放在脑后，说：“往事莫沉吟，身闲时序好。”
时隔百年，南茜已经可以玩笑似的说出来，但孟羲年让它变得更庄重了。
男生还表示：“连善良也是相对的。”
南茜对伊凡自嘲过：“我都一百二十多岁了，为什么还会对一个未满二十岁的小男孩有兴趣？你说我是不是有病？”伊凡回复，“我还奇怪一个未满二十岁的，中国教育下长大的男生，为什么会对一个看上去未成年的小女孩感兴趣。老实说，我记得你们第一次见的时候你没有化妆。我大了沙伊达好几百岁，路易喜欢找人类女友，我们几乎没有听到萨蒂尔和小芝互相说过爱你这种话，很多事只是看上去不合理罢了，只要不恶意伤害人，有什么不可以？柯莱蒂四五岁的时候，有些人包括我们都猜想她长大后是否会成为楚科奇的新娘，但那时候我们也只是猜想，不会刻意引导对吗？”
所以，一百二十多岁又如何呢？这个世界瞬息万变，抛开观察世界多年后心中的约定俗成，很多新事物依然要用新的眼光看待。南茜要是觉得自己老了，大半是自嘲。
“真的会这样吗？”汤姆把南茜的沉默当成了默认。他在想南茜会和柯莱蒂一样，要他回避在弗吉尼亚面前谈这种话题吗？
“你希望吗？其实我不太希望来着，我进入这个家族时，当时我看着对我来说还很陌生的新家庭成员，很胆怯的以为依然很不安稳，早晚又会有什么意外，但现实还是极大的好过了我的预期。”南茜说。
老太太结束了和阿奎那的谈话，阿奎那叫一个家臣送她回自己家，老太太提起拐杖晃了几圈，“我可不是真的行动不便。”
阿奎那目送老人走到对面路上就转身返回，有人连床都要搬走的话这次搬家不是小工程，有家臣护送着上一趟而离开，现在还剩一辆货车，主要是用来装载文件和家族特殊物件的。在阿奎那和老人聊天时已经装载完毕，连夜送走看上去确实着急了些，不过这些家臣都很可靠，在去伦敦的路上也不断会有接应。
阿奎那想着，时局不一样了，前年搬来哈罗盖特的时候可没这么严肃隆重，那时候只是因为在伦敦住的那个地方太引人注目，正好又是些容易引起瞩目的人，才从那么多备选住处挑了这里。
老人家与这条路呈一个“凹”字形，从这条路拐进一条小路后再走十来米才是花园大门，花园围栏和树从三面环住了这条小路，她走到花园门口时又退后几步，觉得被爬藤植物覆盖的铁栏杆后中有异动，她用拐杖从铁栏杆的间隙伸过去戳了戳，突然一股力道控制住了拐杖的另一端。
在差不多与腰部平行的地方，突然亮起一对绿色小灯，接着缓缓上升，然后两侧像接受呼应的亮起新的两对小灯，犹如照亮黑暗揭示秘密的光明，那透亮却犹如深渊的碧绿降低了橘黄色路灯带来的暖意。
老人一震，松开了握住拐杖的手，是眼睛。
在树木的阴影里，一个男声响起：“你看见了。”同时，他身边同样拥有碧绿色双眼的人爬上树，翻越了围墙，冲向这条路的十六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