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迷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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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威扬抱着平板坐在长桌的尽头,环顾四周,这还是第一次他们团队的人全部到齐。他的手肘稍微抬一下,就会碰到身旁人的胳膊,他只能夹紧胳膊腿缩在座位上。

全场最放松的人除了主事康如雯以外,就是大喇喇叉着腿坐在门边的夏时深。

康如雯从座位上站起身,松垮束在脑后的黑色卷发落了一缕到胸前,她双手撑着桌面,涂着裸色甲油的食指点了两下放在桌面上的照片。

“因为这张照片。”康如雯侧过头,目光略过坐在一旁面无表情的夏时深,在屋内扫了一圈,“C牌的亚太区对接人员给我打了三个电话,问我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品牌价值。”

康如雯捏着照片一角,冲夏时深笑了笑,“你住的小区,大路灯在晚上十点之后才会开。”

“我不问你,为什么半夜拎个空塑料袋出去乱晃。”康如雯抬手把照片扔回到桌面。

“这张,因为你半夜站在垃圾桶前进行垃圾分类。”康如雯顿了顿,“你,公司,还有我,被挂在热搜上整整24小时。”

“粉丝们需要我做出解释,夏时深是不是被我雪藏所以才会每天闲到半夜进行垃圾分类。”

康如雯踩着细高跟回到主位,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翻了几页佯装无意的扁了扁嘴:“哦对,还有今天在活动现场发疯,导致下部戏投资泡汤的事。”

“这些我都不问了。”

围着长桌坐着的所有人大气不敢出,他们看着康如雯走到夏时深身边,随手拖了一把椅子坐到他对面。她身子往前凑,透过夏时深直垂的睫毛对上他的目光。

康如雯的手托着下巴,她咧了咧嘴,露出唇边小小的梨涡,声音软糯:“但是哦。”

“戚衍是谁呀。”

一直低垂着眼睫的男人身子微动,夏时深掀了掀眼皮,目光扫过女人唇上晶亮的唇蜜。

“写新闻文案的。”

“你很熟啊?”康如雯回的很快,面上的笑容丝毫未减。

夏时深迎上康如雯的目光,他扯着唇角,语速很快的回答:不认识。

看不出康如雯是否对这个答案满意,吕威扬趁主位上那人转身的空隙,低声长出了一口气。康如雯是典型的南方女人,她长相娇媚,声音细软,来公司这几年,他从没见到康如雯说过重话。她凭借着那些绵软带刺的手段,一步步走到现在的位置。

“吕威扬因为没有及时公关,撤掉热搜,后三个月的绩效取消。”

“另外准备的公关文案太烂,半个小时之内重新写一份发给我。”

“联系秦律师,让他出一份警告函,先不要写日期。”康如雯语速很快,她盯着桌面上的笔电头也没抬一下,偶尔有没跟上的人,也只是斜着眼瞟向身侧人的电子屏幕,大气不敢出一声。

“琳达,联系一下南盛的钱有为。”康如雯合上电脑,“约在一个小时后,如果他腾不开时间,告诉他后果自负。”

康如雯刚迈出一步,坐在门边的夏时深先她一步起身站在门口,他回过身,语气稀松平常:“搭一下你的便车。”

这么和夏时深面对面站着,康如雯才发觉自己已经好久没见到夏时深了,相比六年前更瘦了些,但那双眼睛依旧漂亮的令人心惊。

“你要不要与单总通个电话呢。”康如雯的话中带着意味不明,她双手抱胸看向夏时深,“要不然那部戏要是想保住投资,你主演的位置可能不保。”

“会换成任孝年。”康如雯补充道。

夏时深双手插在口袋,他似乎低着脑袋思考了一会儿,接着抬起头,略带为难的叹了口气。

“但我下午的行程排满了,恐怕没办法腾出时间给那个胖子。”

康如雯点了点头,丢下一句在停车场等他便头也不回的走向电梯间。夏时深慢吞吞的戴上帽子,看向玻璃门上的投影,微微欠身抚平有些褶皱的衣领。

吕威扬抱着笔电跑到他身旁,一边看向电梯间一边开口,语气愤愤不平:“就知道任孝年回来没好事儿!人还没到呢,就先惦记起你那部戏了!”

见夏时深抬腿就要走,吕威扬忙拽住他的衣摆,“但是,我记得你下午没有什么行程啊……”

“我刚安排的。”夏时深伸手把卫衣的帽子戴上,整张脸隐在阴影中。

“你干嘛去啊。”

夏时深拿出口罩挂在左耳上,因为动作太大,戴在头上的卫衣帽子往后掉了掉。黑色的口罩完全覆盖了夏时深的大半张脸,他的手绕到脑后去拉帽子,声音透过口罩显得含糊不清:“买咖啡。”

车窗旁的座椅被晒的发烫,像是被塞满热气的密封容器。夏时深颀长的身躯窝在位置上,右腿顺着座椅缝隙伸到前座,他拢着宽松的薄卫衣侧过身,头抵着车窗玻璃,动也不动一下。

前往南盛的路上,康如雯的电话几乎没停,她盯着放在膝盖上的平板,语气轻松的否决掉公司团队做好的第三套方案。屏幕上的视频会议还在继续,搁在手边的电话突然震动,她漫不经心的接通,用着不大不小的声音,冲着听筒说:“下部戏谈的差不多了,我一会儿就让琳达把上半部的剧本发给你。”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康如雯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目光却不自觉的飘向身旁的夏时深。

他还是维持着刚开始的姿势。

车子刚在大厦后门停下,夏时深像是如梦初醒,偏着脑袋在座位上伸了个懒腰,他伸手拉开车门,回头冲康如雯打了个招呼,动作利索的下了车。

汽车刚要发动,康如雯说等一等,她看着夏时深压低身子,步伐捷迅的走进咖啡馆。

走廊里的灯明晃晃的照在夏时深的侧脸,因为等的时间太久,咖啡里的冰块已经化透,中药一般的液体逐渐变成透亮的琥珀色。水蒸气凝结在杯壁,稀稀拉拉的水珠顺着手掌落进袖口,浸出一片水色。

电梯上方的数字停到1,叮的一声,穿着浅色衬衣的男人从电梯里出来,腋下夹着大logo的黑色钱夹。

男人显然被突然出现的蒙面男子吓了一跳,他瞪大了眼后退两步,粗短的手指冲着他指了半天,嘴唇哆哆嗦嗦,愣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夏时深把口罩拉到下巴,露出瘦削的下巴和紧抿的唇。

钱有为愣了愣,凑近两步,半眯着眼,语气带着不可置信:“……夏夏时深?”

夏时深往后撤了两步拉开距离,很轻的点了点头,钱有为发黄的眼睛兀的放光,眼看他的手就要拉上夏时深的衣袖。

“小狗仔呢。”夏时深的嗓音带着长时间没说话的沙哑。

钱有为想拉衣袖的手悬在半空,他有些疑惑的问:“谁?”

“戚衍。”

“哦哦。”钱有为接着道,“今天排班,他休息。”

钱有为一头雾水的看着面前伸过来的手机,夏时深重新戴好口罩,很慢的眨了两下眼。

“把他家的地址给我。”

灰黑的天上飘着几朵压得很低的云,拎着满满两袋菜的戚衍站在小路上抬头看,他觉得头顶上的那两片云黑的吓人,好像随时就会落下瓢泼大雨。

戚衍叹了口气,他把左右手差不多重的塑料袋换了个位置,这样会让他象征性地觉得轻了一些。

两旁的树上是仿佛无休止的蝉鸣,戚衍把袋子放在地上,回过身往后看。

空荡荡的小巷除了趴在垃圾桶上的流浪猫之外,没有一个人影,刚刚听到的脚步声就像是幻觉。

戚衍拎起袋子,加快脚步往家门口走。

指节被过重的塑料袋勒的生疼,但戚衍却不敢停下休息,他的步伐因为心慌变得凌乱。直到左手上的塑料袋袋口因为不堪重负裂了一个口子,最后一发不可收拾,从提手处整个断裂。

绿油油的莴笋顺着柏油路的坡度往下滚,戚衍忙去捡,他蹲**,用看起来有些怪异的姿势双手扑住蠢蠢欲动的莴笋。他刚放下的心,却因为投在他身前的人影又高高悬了起来。

戚衍蹲在地上,双手攥着沾了灰尘的莴笋,目光紧紧盯着地上那道人影。

搁在台阶上的旧报纸被风扬了起来,戚衍抿着唇角站了起来,他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出,接着转过身。

面前的人穿着松垮的长袖卫衣,黑色口罩几乎遮住他大半张脸,只有那双眼在黑暗中依旧清晰。

身侧的垃圾桶发着食物腐烂的臭味,悉悉索索的草丛似乎在附和他心中的不安,戚衍看着身前的人取下口罩,他垂着眼睫看了一眼他手中灰头土脸的莴笋,接着目光又回到他脸上。

还是印象中的恶劣,夏时深没有要帮他拎袋子的意思。

戚衍看着他把垂在身侧的手放进口袋,接着轻描淡写的说:“我迷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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