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原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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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一玲第二天的时候醒了一会儿,戚衍心里开心,他端着汤碗坐在床边,一边喂给老太太一边念叨:“您怎么这么不注意啊,要不是李阿姨去咱们家……”

“这汤忒淡。”林一玲皱着眉把送到嘴边的勺子推开,像是娇生惯养的阔太太。

“医生说你还不能吃味道太重的。”戚衍放下碗,从旁边的塑料袋里拿了个香蕉,冲着林一玲晃了晃。

林一玲努力挑了挑往下耷拉的眼皮,她撇撇嘴,“都说生病的得吃苹果。”

戚衍叹了口气,冲着老太太欠了欠身,笑着说:“这就去给您买。”

夏时深说第二天会来,戚衍买苹果的时候磨蹭了一会儿,在大门口又等了一会儿。

但没等到夏时深,等来了另外一个人。

他站在林一玲的病房外,见到戚衍大方的露出个笑容:“你好,我是闻野。”

“录制还没结束,他要过一会儿才来。”

戚衍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他点点头,拎着刚买的苹果和闻野站在病房外。

“苹果啊。”闻野咂了咂嘴,冲戚衍伸出手,“给我一个。”

戚衍愣了愣,看闻野的穿衣打扮不像是会吃菜市场打折水果的人,但戚衍没说话,低头从袋子里挑了一个最红的递过去,闻野接过去但没吃,当作玩具似的在手里抛来抛去。

他和闻野没有熟稔到可以随意聊天的地步,但闻野没有要走的意思,他和戚衍并肩站在病房门口,低头摆弄着手里的苹果。

“你觉得好看吗。”闻野突然抬眼,对上戚衍有些疑惑地目光,抬手晃了晃手腕上的表。

黑色鳄鱼纹的皮表带,祖母绿色的石英表盘,表针最顶端镶着几颗碎钻。

看起来价值不菲,戚衍点了点头,说好看。

“我喜欢打球,带手表特碍事。”闻野一边说一边取下表,露出表盘下方被遮住的疤。

“你看,用多大劲。”闻野叹了口气,言辞苛责,但他摸着那一小圈凹凸不平的疤痕,唇角弯了弯,“你说他是不是想咬死我啊。”

戚衍不知道怎么回答,半晌才开口,说:“女孩子有时候会有小性子,但大多都很善良……”

“是有小性子。”闻野忽然出声打断,他重新把表戴好,“但他不是很善良。”

闻野转过头,看着戚衍的眼睛,脸上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是个不善良的男人。”

戚衍手里拎着的塑料袋发出细小的响声,靠在墙边的脊背不自觉挺直了一些。

“呀,你该不会歧视同性恋吧?”闻野露出有些担忧地神情,嘴角微微向下耷拉。

“没有没有。”拎着袋子的两只手换成了单手,戚衍忙不迭摆了摆腾出来的左手,他找不出更有利的证词,只好又干巴巴地重复了一遍:“没有。”

“那就好。”闻野放心地眯了眯眼,拇指摩挲着手心里的苹果,漫不经心地开口:“夏时深可以放心了。”

戚衍的手指不自觉抽了一下,好像有人拿着勺子在他心里搅来搅去,把他硬生生压下的念想又翻了出来,朦朦胧胧地往上涌。

“哎呀,你看我只顾着自己说了。”闻野十分自然地把话题引到戚衍身上,“该你了。”

戚衍有些哭笑不得,夏时深身边的人做事好像都是这么理直气壮,他这么想,但依然回答说:“我没什么说的……”

“那我问,你来答。”闻野转过身子,他冲着戚衍倾**,耳朵上的黑色耳钉闪着光,带着恶作剧得逞似的笑意问他:“你喜欢男人吗。”

戚衍挺直的脊背越来越僵,他想往后藏,却发现是死角。楼道里来往的人们神色匆匆,并没有人发现他的异样,闻野像是对他的慌乱感到满意,笑的越发肆意。

“我……”后半句被身后突然伸过来的胳膊打断,干净修长的手攥住闻野的肩膀,猛地把他往另一边推了个踉跄。

动静太大,站在对面的护士朝他们这边看了一眼。

戚衍还没反应过来,身后的人突然站到他身前,背着光,隔绝开周围所有视线。

戚衍站在面前人投下的高大阴影里,抬起头,对上男人黑沉沉的眼睛。

“你就不怕他有传染病?”

“哎哎,怎么说话呢。”闻野靠过来,一边揉着肩膀一边笑着说:“你才有病呢。”

夏时深蹙着眉瞥了他一眼,又回过头,垂眼看着被他圈起来的戚衍。

他睁着湿漉漉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看,就像是夜里海面中心的灯塔,扑闪扑闪地闪着光。

夏时深微微撇过头,移开目光,“去车库等我。”

戚衍怔怔地点点头。

直到戚衍的单薄背影消失在楼道,闻野才转过身。

“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闻野拉伸了一下手臂,叹了口气,“为了你,把自己的陈年伤口都扒出来了。”

“某些人居然还在瞪我。”

夏时深的黑色口罩完全遮住了下半张脸,唯一露出的眼睛也透着不高兴。

“老人怎么样。”夏时深朝病房里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老人脸色枯黄,两腮凹陷。

“心率稳定了。”闻野说,“今天醒了一会儿,精神还算不错。”

两个身形颀长的男人在病房外逗留太久也变得显眼,偶尔有认识闻野的人停下来冲他打招呼,目光也不自觉的朝另一边的夏时深身上瞄。

夏时深往下拉了拉帽檐,双手插进卫衣口袋,转身往楼梯口走。

“长得倒是挺好。”闻野关上消防通道的门,两个人一前一后往楼下走。

“但你也不至于这么上心吧,还眼巴巴地跑来医院。”夏时深没理他,垂着头往车库走。

“挺单纯。”闻野自说自话的接着点评,“稍微给点儿压力,紧张都露在脸上了,是不是有点儿傻啊……”

夏时深顿住脚步,他侧过身拉下口罩,扯着嘴角:“把胳膊送上去让人咬出血的人有资格说别人傻吗。”

“手里那么多家医院,可以带尹青予去看看病。”夏时深瞥了他一眼,拉上口罩,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治治他咬人的毛病。”

车里很安静,只有两人交错地浅淡呼吸声,戚衍坐了一会儿觉得脚麻,他动了动脚,却不小心碰到脚边装着苹果的塑料袋,滋滋啦啦地响声显得刺耳又突兀。

戚衍打开袋子,里面装满了冰激凌,粉白色的包装上画满了草莓。凉意透过纸袋蔓延到肌肤,戚衍觉得自己好像被分成了两半,除了冰凉的大腿以外,他浑身滚烫,像是发烧,又像是被人推进潮湿闷热的温室。

“你买这么多……”

夏时深摘掉棒球帽,他转过头,紧抿成一条线的嘴角慢慢松开。

“是在向你道歉。”夏时深眼睛向下垂,似乎在思考怎样措辞。

“那天的雪糕不是为了扔着玩买的。”夏时深的语速很慢,像是在讲述一个从没有人听过的故事。

“水溅到你脸上,我看见了。”

戚衍只是沉默,夏时深轻蹙着眉,想了一会儿伸出手,轻轻点在戚衍的眼尾。滚烫干燥的皮肤相触,胸腔里稳定跳动的心脏骤然紧缩,练习了好久的词消失的无影无踪。夏时深面无表情地收回手,干瘪的吐出两个字:“这里。”

“啊,那天呀。”戚衍摸了一下刚刚被触碰的脸颊,上面残留着异样的温度。

戚衍垂着眼,声音很轻地说:“我没有生你的气,没关系的。”

四周的空气变得浓稠,对面突然打开的橙黄车灯落在戚衍的眼皮,睫毛上好像也跳动着金光,让他忍不住想用个罩子笼起来,藏在家里。

“轮到你道歉了。”夏时深说完,看着面前的人抬起头,眼睛里满是疑惑。

“你删掉了唯一一条关于我的朋友圈。”

“没有给我点赞。”

“还有很多。”

夏时深转过身对着戚衍,垂着眼睛,

戚衍从未想过夏时深会对这些事耿耿于怀,并且当面一件件说出来,他有些紧张的抿了抿嘴,结结巴巴地开口:“朋友圈是因为……。”

“原因不重要。”夏时深出声打断,他瞳孔雪亮,戚衍的喉咙里好像被塞了一团棉花,说不出话。

夏时深突然忘记来时闻野教他的情话,他得过奖,演过许多角色,被导演称赞是老天爷赏饭吃,但表达欲在戚衍面前消失的无影无踪,多余的字,他一个都说不出来。

“我可以原谅你。”夏时深说。

戚衍的心脏咚咚的跳了好多下,他抬头,对上夏时深停滞在他身上的目光。

夏时深的语气像是妥协,又像是自言自语的喃喃:“很奇怪。”

“好像不管你做什么。”夏时深说,“我都可以原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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