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这是我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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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航地图上的剩余时间只有五分钟了,钟博林终于忍不住叫了声“小意”。罗意隔了两秒才转过脸来,微红的眼眶里还有水光,她看着他,用力笑了笑,“机场快到了。”

这个笑容让钟博林心里疼极了。漫漫六年,他捱过了千里之外的心碎,捱过了行尸走肉般的孤寂,此刻,他却没捱过她的一抹微笑。于是吞忍了许久的那些话,他终于说出口:“小意,只要你愿意,我随时随地都会陪着你。你想去镜岛找伯父伯母,我陪你。你想等父母回来以后再恋爱,我也陪你。不管多少年,不管多久,我都陪你,可以吗?”

从前钟博林也这样问过,罗意的答案都是“对不起”。此刻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泪水涨潮,在眼眶里泛着光。她忍着泪意说,“博林,你该有你自己的人生。而且你知道的,我选了一条最艰难的路。”

钟博林也笑笑,笑得很酸极了,“我明白。”他一向理解罗意的倔强。况且,即便他们回到过去,他又该怎样面对她的父母?他一直以为,自己的生活精心安排得就像平行四边形,连无奈和不甘都均衡得恰到好处。但再见到罗意,他才明白,原来那种天涯永诀的无望想念,从未有一丝一毫的消减。

如果当年的自己没有坚持留在国内,而是跟罗意一起出国,该多好。钟博林不知这样忏悔过多少次,但时间永远无法倒流,结局无法逆转。

罗意只送到了航站楼,就立刻乘地铁离开了,她一路头也不回,几乎像逃离。她觉得自己逃跑的样子有些狼狈。也许钟博林还有很多话等着在最后关头才说出口,也许他还等着临别前跟她有一个肝肠寸断的拥抱——她又何尝不想呢。她只是怕再多待一分钟,就再也走不掉了。

罗意在地铁上收到钟博林发来的一条消息:保重,Teamo。

Teamo,西班牙语的“我爱你”。从前他也对她说过这句话,是写在生日蛋糕上的。那时她还是无忧无虑的新闻系大学生罗意,他为她过生日,承诺要带她去西班牙旅行。没想到西班牙之旅还未成行,一切就已经回不去了。

手机屏幕上的消息写了删,删了又写,罗意还是没有发出一个字。她在一片茫然之中,错过了换乘。车厢里广播温柔地提醒,下一站是联图科技大厦。她回过神来,无力地走出车厢。

站在地铁口,罗意一眼看见不远处的“邂逅”清吧,“邂逅”两个招牌大字在夜色里亮着诗意的蓝光。那是姑妈的闺蜜方姐开的,离联图大厦不到一百米。姑妈跟罗意约法三章,如果她要外出喝酒,只能去“邂逅”。这间清吧她路过了很多次,但今晚还是第一次走进去。

这个时间客人并不多,罗意在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要了一瓶香槟。吧台内的老板方明杰远远发现了罗意,并从她那稚嫩的倒酒手法中看出她喝酒经验的匮乏。

方明杰坐到了罗意对面,“小意,一个人来的?”

“方姐。”罗意看了方姐一眼,又将目光垂到香槟杯里去。

“我们有一款新调的鸡尾酒,比这个好喝多了,而且不容易醉。”

“谢谢。”罗意轻轻说,“我喝这个就行了。”

方姐了然地笑了笑。她见过太多买醉的客人,他们人人都有一份心事、一份忧伤,你很难进入那些心事和忧伤。再熟的朋友,她都不过问他们想醉的缘由,那是很私密的空间,她一贯都对此保持礼貌的距离。

罗意喝得很快,两杯酒下肚,那瓶香槟没了三分之一。

“小意,慢点喝。”

“我没事。”

方姐看见罗意眼中波光粼粼,不知是泪意还是醉意。

“小意,一会儿你要是回家,我开车送你。要是你不想回家,我这里二楼有客房可以休息。”

“方姐,谢谢你。”

“要是想找人聊天,可以找我。我先去招待客人。”方姐拍拍罗意的手背,起身走到吧台后,又嘱咐调酒师阿茵帮忙看着罗意。

罗意喝到第五杯的时候,吧台边歌手的表演曲目从爵士乐换成了《加州旅馆》。极难的吉他指法,表演者弹得不大轻松,听上去有点哀怨。罗意想起与钟博林的第一次双人旅行,他开车载着她沿南中国的海岸线飞驰,车里就播着这首《加州旅馆》,唐?亨利的声音沧桑粗粝,一把动听的烟嗓。钟博林还把其中的那段经典吉他用作了手机铃声。

如今再听到这首歌,全然不是当年的味道。所有的当年都是美好的,在世事流离之前。

罗意将最后一滴酒倒进高脚杯时,一阵恍惚上来了。她在迷蒙眩晕中,隐约听见小舞台的歌手在唱不知名的蓝调,用蹩脚的法语。她再次抬起头,发现自己面前多了个穿深灰色外套的男人,她尽力想看清那人的长相,但视线始终无法聚焦。

《加州旅馆》的吉他声又来了,但却不是来自场内的歌手。面前的男人拿出手机,然后挂断。罗意立即分辨出那吉他声音就出自于这部手机。

钟博林?!她就算再醉,也还记得钟博林的手机铃声,就是这世间无二的吉他声。一整瓶的香槟仿佛瞬间化为开闸的眼泪,从她眼眶里疯狂涌出来。

罗意倏地站起,握住那人的胳膊,“是你吗?你为什么没走?”

她听见对方温和的询问,“你还好吗?”

“小意,这位是?”方姐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罗意边上。

罗意擦了眼泪,冲着方姐一笑,“方姐,这是我男朋友。他来接我,送我回家。”她说完转向身边的男人,“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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