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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我在乎的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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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团怒火已经烧着了罗意的眼睛,她直盯着辛归辰,“辛博士,要不今天我们彼此都坦诚一些。我来联图,为的就是去镜岛,解开很多谜团,包括你身上的谜团——如果有的话。我一直相信你在对我隐瞒什么,我也确实很想知道你去镜岛曾经经历过什么。而你呢,你愿意录用我,无非也是因为我手里有你想要的东西。我们各取所需不是吗?”

辛归辰被罗意咄咄逼人的阵势弄得有些愕然,她滔滔不绝的揭露让他无法适应,这个向来简洁大方、不生事端的小女子,此刻浑身是刺地在声讨她的老板。他有些语塞地看着她继续声讨下去。

但罗意的傲气和怒气却在一瞬间冷却下来,她眼中漾起一丝苦涩,“辛博士,你救了我几次,我特别感激,也很感动。那天你送我回家的时候告诉我,你是为了保护我……我还差点当了真……”

她说到这里有些无奈地笑了,“现在我们也不用虚与委蛇了,其实你的目的就是我父亲留下的那份数据吧?但我也可以告诉你,我父亲留下来的东西,我不会给任何人。现在,就算你让我离开联图,我也会想别的办法加入去镜岛的勘探队。”

“罗意……”辛归辰如鲠在喉地叫了她一声,她的重大误解令他震惊,令他难过,他感到心里被堵得紧,竟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更令他难过的是,她眼里忽然闪出了一点泪光,她在那抹泪雾液化之前迅速转身,一把抄起手提包就走出了办公室。

他听见她一边走一边接了个电话,电话那头的人说,“罗意,你跟钟博林到底怎么了?刚才他……”

钟博林这个名字敲醒了辛归辰,他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又叫了她一声,“罗意。”

罗意收起手机,回过头,眼里还有一层薄薄的泪雾。

“还有事吗,辛总?”

“辛总”两个字再度刺伤了他。他按捺着心口的气闷,他本来想说,我根本不像其他人那样觊觎你父亲的数据,但那股被她误解、被她疏离的难受裹挟着他,话到嘴边就成了冷冷的责难:“你最好收起你的恶意揣度,不要把逻辑思维用错了地方。还有,镜岛是随便能去的地方?你别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

这语气中的寒凉连辛归辰自己都吓了一跳。

“是啊,”罗意凄然一笑,某种杂乱无章的悲愤狠狠冲撞着她,“我不过是一个半路出家的物理系毕业生,来联图公司混口饭吃。一个小小的文员,自然是没资格知道些什么。况且,我见识浅薄,资质平平……而我竟然自不量力,还妄想去镜岛,说出来都没人相信……”

辛归辰顿时败下阵来。他看见她倔强地深呼吸,把那汪已经漫起来的泪花咽了回去。这一刻,他突然更深地读懂了她六年来义无反顾、奋力前行的孤绝,读懂了她在希望与绝望中挣扎求索的寂寞。

他心里像掉进了一根针,细密尖锐地痛着。他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在说,“我相信你。”

罗意一愣,那双微红的眼睛骤然瞪大,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个男人。

“我相信你。”他认真看着她,柔和又笃定。

“你……”

“我并不在乎你父亲的数据。”我在乎的是你。

罗意的嘴唇微微颤了颤,还是没说出话来。

辛归辰走到罗意跟前站定,他伸手将她拉进自己怀里,这个动作温润自然得像一个老情人。她身体僵直,目光僵直,手里的提包掉在地上,金属扣链和大理石碰撞发出冰冷的声响。他腾出一只手,轻轻将她的头按向自己的胸口。

她听见他强有力的心跳声,她感到自己的心跳也在加速。她没有动。他的呼吸拂过她的发顶,令她莫名炙热。

辛归辰的怀抱大而厚重,像温暖的海水将人包裹。

空气停止了流动,四下无声。五十二楼静极了,如此太平温馨,走廊幽长得像梦境。

他低声重复,“我信你。”

她的心倏地发烫。六年多来,她头一次觉得自己那颗悬了许久的心,仿佛被一只手掌温热地托住,沉了下来。

良久,辛归辰松开双手,罗意却触电一般向后闪了一步。他弯腰拾起她掉在地上的手提包,递给她。她接了过去,没说话,眼皮垂着,像犯了错的孩子。

“怎么了?”他的口气也像老情人。

她抬眼,清亮地望着他,望得他一阵沉默,只有一颗心在突突地下坠,再下坠。

多巴胺、苯基乙胺这些爱情激素把他攻占了,五脏六腑全面沦陷。

“我该走了。”罗意像是突然惊醒了似的,转身快步走进了电梯。

辛归辰没有追上去,他记起秦正非写的“注意事项”,其中有一项是:徐徐图之,切勿激进。她刚才没有回应,但也没拒绝,他放了心。

辛归辰回到办公室,他听到电梯“叮”的开门声,然后罗意匆匆走出联图大厦,打了辆车。她的鞋跟打在地板上敲出飞快的啪啪声,像是在逃,或是在害羞。他想,这大概就算是“可爱”了。

辛归辰再次翻开那份求职简历,照片里的罗意清微淡远地笑着,丝毫看不出她经历过那样的家庭变故、人世阴影。

在三十年的人生中,他从未见过罗意这样的女孩,他的故乡WT5330星没有这样的女孩,此时此地的时空里,这样的女孩也分外罕见——她拙朴单纯但比旁人聪慧,知世故而不世故,她坚持在她那荒芜的小世界里独自挺立、野蛮生长。这不是可爱是什么?

他还能闻见她的发丝留在他羊绒衫里的清香,她轻软的体温在他的臂弯里还有残余。刚才他下意识对她说了,我信你。

这一天来得太突然,但他深刻懂得了那四个字:相逢恨晚。

机器人管家杰克的消息进来了,是一条语音:“辛,刚刚你的生命体征数据出现异常,心跳超过正常值。而且最近,你曾多次出现心跳加快、体温升高的反常情况。我跟露丝研究了一下,认为可能跟上次出现的星空有关。我们综合分析发现,有百分之九十五的概率,那星空是你弄出来的。”

“那是个计划外的事件。”辛归辰说。

“哦,果然是你做的。既然这样,我们就有充分的理由,认为你喜欢上了某个地球女孩。如果有需要我们做的,请尽快告知。此外,温馨提示,请不要滥用超能力,否则一旦暴露,就可能会有危险。这可是原则问题。”

露丝的语音紧跟着也来了:“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滥用超能力,管家两行泪。”

辛归辰有点羞恼地摘掉了手腕上那条灰色的监测仪。几乎是同时,杰克不依不饶地继续发来语音:“辛,你确定要摘掉生命体征监测仪吗?请慎重思考,慎重决定。”

辛归辰无可奈何地回复两个忠于职守的管家:“谢谢你们。但现在请你们赶紧休眠,不要再打扰我。”

“好的,辛。如有需要请及时呼叫我们。”机器人的语音挂断了。

辛归辰默默把生命体征监测仪戴回手腕。

杰克说得很对,一向精准无误的辛博士正在抛却自己的原则。来到地球后,他一直坚持万无一失的理性判断,但爱情激素们让他头一回拥有了原则之外的感性,连“退化返祖”这件事他也欣然接受了。

罗意一夜未眠。

辛归辰的拥抱让她方寸大乱,他温情似水的气息和体温,让她的一颗心彻底不安定了。他说的那句“我相信你”让她的血液一阵又一阵炽热,她感到惊惧:她的心并不老实,它还是违背她的意愿沉沦了,它那么渴望沉沦。

到了后半夜她仍是清醒着,她不住地提醒自己,他是老板,你是员工,他是可怕的天才、知名女星绯闻对象,在滚滚现实中,这样一个古典钻石男跟一个落魄小女子根本不般配。但闭上眼的时候,她就不住地回想起他的拥抱、气息和体温。

确切地说,不是回想,是回味。

她竟然十分想念他的怀抱。这个念头像一片浮木,无论她怎么用力,它就是无法沉下去。

天亮后,罗意给秦正非打了个电话,她告诉秦正非,她决定接下来两天休年假。秦正非没有多问,直接祝她假期愉快。没过多久,辛归辰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怎么突然要休假?”他问。

他的语调寻常,问话也寻常,仿佛昨晚的拥抱不曾发生过。但她立刻心慌意乱,只简单回答,“是一点私事。这两天的会议资料我已经准备好了。”

辛归辰沉默了两秒,然后说,“知道了。”

挂断电话后,罗意仍然听得见自己加了速的脉搏。她深深吐出一口气,心不由己的感受坏极了。但靠在他胸口的那种温暖、踏实是真的,他的气息、体温带来的沉醉是真的,看到女明星与他出双入对时,她心底的不快乐也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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