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章节错误，点此举报』辛归辰穿着居家毛衫，头发一丝不苟，表情也一丝不苟，他审视的目光投向罗意，又变回那个冰山扑克脸的大老板。
他走到一楼客厅，收回视线，又叫杰克送来平板电脑，然后才头也不回地问她，“你怎么来了？”
眼前的辛归辰变得十分陌生，罗意感到一阵比室外雪夜更彻骨的寒凉，她所有的控诉、疑虑、担忧都被堵在了心口，一句也吐不出。
“我记得在公司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辛归辰说。
“事情还没搞清楚之前，你不能定我的罪。我根本没犯错，你不能辞退我。”罗意说完，就觉得这解释十分徒劳。因为她看到辛归辰的眉头微皱，眼里有了一丝凉意。
辛归辰说，“我是老板，这种事情一旦发生，就没有回转余地。念及一些……一些旧情，我愿意私下解决。这件事公司里其他的人不会知道，对你下一份工作也不会有影响。”
他说完施施然在沙发里坐下来，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罗意这才确认，不久前那个叫她“小意”、爱吃醋又体贴入微的辛归辰已经消失了。他说念及旧情，既是“旧情”，那意味着所有的“情”都已经是过去式了，别再有什么惦记。
眼前的辛归辰，变作一片冰湖，令罗意无法靠近。
她呆立良久，才哽咽地问出一句，“那我们之间呢？”
辛归辰缓缓转过头，目光却落在别处，“我一直以为你是天性纯良的女孩子，但我发现我错了。”
这句话很冷漠地给罗意定了性：她串通供应商吃回扣，已是严重缺乏职业修养和道德底线。
罗意觉得眼前的辛归辰冷漠极了。他在短短一天之内，从那个宠溺体贴的男朋友变成了陌生人，连过渡都没有。
那个盘亘在罗意心口的不祥之兆，让她终于忍不住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一定有苦衷对不对？”
这句问话有了成效，辛归辰的手指在平板电脑上停止了滑动，他把电脑放在一边，站起来，看向面前的这个拼命三娘。罗意发现他的眼神并不友好，似乎对她的问话感到有点意外。
“苦衷？”他重复了这两个字，再度反问她，“你认为我会有什么苦衷？”
她怔了怔，“我不知道。但你一定有事情瞒着我。”
“我说过了，你现在让我刮目相看。”辛归辰几乎有点词穷，只好强词夺理地重复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事实。
“我明明是被冤枉的，你连调查都不调查，你这么不信任我……”
“罗意，”他打断她，“抱歉，今天我有点累，晚上还有几个技术报告要处理，你先回去吧。”
罗意感到自己的泪意已经忍不住了，她侧过脸不看辛归辰，低声说，“如果你今天不想跟我谈，那你把我爸的那块硬盘还给我。”
她认定他们正处于一个难解的漩涡里，她也认定他有苦衷。她想，得拿走那块定时炸弹一样的硬盘，否则他只会更危险。
辛归辰锐利的目光涣散了一瞬，然后聚起一丝轻佻，“抱歉，硬盘我不能给你。”
在这道目光里，罗意突然有了某种可怕的猜测，她问，“那块硬盘，你已经打开过了吗？”
“打开过了。”他毫不避讳。
“为什么打开它？你三番五次告诉我，千万别打开。”罗意感到那个猜测渐渐接近真相了，她几乎有点窒息。
辛归辰无谓地笑笑，很清淡地说，“那块硬盘里的数据，对我来说很有用。”
“什么？！”
“很多人都想得到这块硬盘，我很幸运，得到了它，也得到了里面的数据。这将会帮助我走在多数人的前面。我得谢谢你。”辛归辰说完感到一阵绝望。为了推开她，他将计就计地让自己当了回罪人。
罗意脑中“嗡嗡”两声，她眼前黑了一瞬，跌坐在沙发里。她听见自己的脉搏在杂乱无章地跳动，她听见自己低哑地问了一句，“你接近我，就是为了那块硬盘，是吗……”
“这个你可以自己来判断。”辛归辰用平板电脑打开一张扫描件，递到罗意面前，“这是你现在住的那间公寓，我已经把它转到你的名下，算是给你的报酬。”
他看到她的嘴唇和手都在抖，他心里也抖得厉害。公寓是他很早就买了打算送给她的礼物，他一直怕太唐突，所以在等待最好的时机送出去，没想到如今却在一念之间将它变成了一份罪证。
他撒这个谎的时候，已经快撑不住了，生怕下一秒就漏了馅儿，就泪如泉涌。他不敢看她，别过脸，叫了声“露丝”。
露丝面带忧愁地滑过来，问有什么吩咐。
辛归辰说，“联系秦秘书，让他过来接罗意。”他说完闪进了楼梯后的书房。
露丝按照主人的指示，拨通了秦正非的手机号。这时秦正非的车子正好到了门外，他迅速停好车进屋带走了罗意。
一路上，罗意不发一言，只是默默流泪。秦正非不敢问，也不敢多说话，他用脚趾头都想得到老板和罗意之间谈了些什么。老板的狠心是身不由己，秦正非的缄默则是无可奈何。
半路上雪停了，车窗外一片肃穆的惨白。车子路过联图科技大厦的时候，罗意说，“秦秘书，麻烦你，送我去秦家桥。”
“你是说，回你家？”
“对。”
“可老板吩咐我送你回公寓，况且那个公寓现在已经是你的了。”
“那个公寓，我是不会要的。”罗意有气无力地闭上眼，感到浑身发冷。她一想到辛归辰从头到尾都只是在算计她，她就觉得苍凉。她始终不敢相信，在交付了一腔热情之后，却发现整件事只是一场彻头彻尾荒诞精巧的阴谋局。
秦正非几度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按捺住了讲出事实的冲动，只是在送罗意到家的时候，对她说，“罗意，希望你不要恨老板。他真的……真的不是故意要这样。”
罗意很漠然地一笑，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一个字来。恨人是需要情绪和力气的，她真希望自己可以不去恨。
秦正非觉得这样的罗意让他很忧心，那种凄楚和黯然，像是灵魂已经出了窍。
他从罗意家出来，居然看到辛归辰的车也停在小区门口。他诧异地走过去，对着车窗里问，“老板，你怎么也来了？”
辛归辰的目光朝秦正非飘了飘，又挪到了罗意家那个亮着橘色灯光的窗户上。
秦正非看到老板的眼里闪着泪光。他轻轻敲了敲玻璃，老板却没反应，只是眼里的泪顺着眼眶爬下了面颊。
秦正非突然觉得心酸极了，他从未见过一个大男人独自坐在爱人的家门外，可望而不可即地无望守候，默默流泪。
这泪是无言的，无言却分外沉痛。
秦正非的鼻子一酸，又叫了声“老板”，辛归辰这才木然地转头看他一眼，仍旧不答话。那意思是，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秦正非只好又回到他自己的车里。他抬眼望了望罗意家的那扇窗，那里的灯光突然灭了。他再看看老板的车，依然停在原处一动不动。
罗意在吞掉两颗安眠药之后，陷入了沉睡。一张张脸孔在梦境里浮升，辛归辰，父母，钟博林……他们的脸孔从天而降地俯视她，他们此消彼长，来去游移，最后又了断无声。
这样的梦似乎重复了很多遍。在最后一个梦里，辛归辰拥抱了她，微笑着与她道别，然后他整个人在薄暮中逐渐变成细沙，随风散去。这个梦惊醒了罗意，她猛地从床上弹起来，发现外面天光已经大亮。
她乏力地撑起身子，第一个念头就是拨打辛归辰的手机，手机响了两下，她才想起来，他已经不是她认得的那个他。
阴谋与荒诞，欺骗与真相，这令她心如刀绞。
秦正非发来的消息在手机上闪出来，他说现在在楼下等罗意，送她去公司办理离职手续。
罗意凄怆一笑，辛归辰已经等不及要将她从他身边清除。她想，他的目的已然得逞，于是她不再有利用价值。
她把头深深埋进臂弯里，听见自己的叹息在房间里荡出荒凉的回音。
离职手续的速度是空前迅速的，仅仅一个小时，罗意的档案就已经从联图科技人力资源系统中消失了。
罗意把自己的个人物品从五十二楼搬离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总裁办公室，那里大门紧闭。秦正非帮她搬起那盒储物箱，对她说，“罗意，老板今天没有来公司。”
罗意发出一声认命的冷笑，“他来不来公司，跟我已经没关系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秦正非脱口而出就想帮老板解释，但终于还是忍住了。老板昨晚在罗意家楼下待了一整夜，清晨的时候才离开。于是他也就陪老板待了一整夜。
昨晚半夜，秦正非实在熬不住了，中途打了个盹。他醒来的时候，看见老板还盯着罗意家那扇漆黑的窗户，仿佛那是现如今唯一可以握住的一样东西。
这一切罗意当然不知道，辛归辰也不允许她知道。
如今到底是谁在伤害谁？秦正非很替老板心疼。他暗自在心里叹，造化弄人，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