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春过锦衣郎 > 第七十四章.朱门檐下

我的书架

第七十四章.朱门檐下

『如果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

  墨烟又去了一次裕平王府——不,准确来说,是裕平王府的院外。

  七月十五子时。

  圆月高悬。

  之前她抛掷进入裕平王府后院的那张纸条上,写着如若裕平王愿意与她一见,便于满月夜子时打开后门。她在落款处写的是“簪”,因为她的母亲从前被裕平王唤作“簪娘”,墨烟相信裕平王可以看懂。

  不过,困难绝不在于裕平王是否明白信笺是何人所递。

  最大的困难在于,裕平王早已不将她视作己出,恐怕也就割断了所有情分,甚至以她为祸患,只求她不要多嘴多舌、惹是生非。

  正如墨烟心里清楚莫迟雨不愿她与裕平王再有往来一样。她也清楚,裕平王同样不愿与她有所往来。

  ——果然,后门是紧闭的。

  墨烟轻轻推动,知道是从里面扣着闩,上了锁。

  她虽然并不意外,但仍深深感到自己的无力。

  -

  原本墨烟无意再去掺和秋社之事,然而她却从季赫那儿听来了一件事。

  那天墨烟准备到督查院再探一探户部的情况,于是一早去找季赫,想借一套坐记的衣物鞋帽——季赫是申星掌班,管的恰恰是东厂一干番役的服饰和佩刀,因此说来墨烟和他也是时常打交道的。

  季赫最近因为摊上了看顾乐平王的任务,比往日忙碌许多。

  墨烟到东厂时他恰好还没走。

  “墨烟公公对秋社祭典的准备这么快就没有兴致了?”季赫一边在册子上登记借还记录,一边问她。

  墨烟苦笑着回答:“您知道的,我原本也就是凑个热闹见识见识罢了。”

  季赫是子星役长季廷的堂亲,不过二人并无相像之处。

  大档头季廷沉默寡言,如同一堵石墙。掌班季赫则相对健谈,他办事妥当熨帖,正像那一捆捆染成暗红色的亚麻布,天生就是在这库中等候差事的料。

  “我看你是受不了乐平王吧。”季赫摇了摇头,光从神色看不出褒贬之意,“不过那位小王爷这回倒是难得,他兴致勃勃,还说要亲自把秋社祭典的请帖送到裕平王府上。”

  “什么?”

  “今年是圣上说秋社后想要摆个小宴,特意叮嘱了要邀请哪些王爷、重臣、道人,这几日正准备发出请帖。想来乐平是觉得待在宫城里商议琐碎细节十分烦闷,因而想尽快找些可以外出的事情做吧。”

  墨烟的眼睛转了转,嘴上说:“那倒也是……这么说来我也从没去过裕平王府。不知道那里有不有趣?”

  听此,季赫抬起了笔端。

  “看来这坐记的衣服你是用不上了?”

  -

  齐环宇在外厅看到站在季赫背后的墨烟时,顿时咧嘴笑出一口白牙。

  季赫陪同齐环宇到礼部清点检查需要送出请帖,之后便提出由墨烟陪侍乐平王出行,自己则与御用监、锦衣卫等部接洽仪仗准备之事。

  季赫若是对墨烟有着更加深入的了解,必然不会做出这一决定。

  然而正因为旁人丝毫不知道墨烟与裕平王有所牵连,于是这就成为了一个疏漏之处。

  等到季赫走了,齐环宇立刻绕到墨烟身旁,把手搭在她肩上。

  “我看得出来。”

  墨烟勉力让自己不要躲开,抬眼看向他,看到他得意的笑脸。

  “王爷何意?”

  “我看得出来你关心他——”齐环宇解释说,“裕平王。”

  墨烟身子略微僵硬了些。

  “啊没事儿,”齐环宇拍拍墨烟的肩,实则将少年有意无意往怀里揽,齐环宇闻到了醒神香与香橼柚木的气味,“墨烟公公年纪轻嘛,没那些老狐狸老道也是正常的。我想假以时日,墨烟公公也能变得喜怒不形于色……唔,这样说也不对,不是人人都得那样才行,你说是吧?”

  墨烟没有心情开玩笑。

  她为自己这样容易被看穿而感到沮丧,以及,无法否认地感到了些许恐惧。

  事关裕平王——如今在她眼前不断闪动的是“当年”帝王朱笔一挥,成百上千掉落在刑台下的头颅。

  是她在运河上听闻裕平王自刎的那一刹那,心脏宛如撕裂般的疼痛。

  是她之后的默然和漠然。

  是后来她渴望通过弥补白问清来弥补丧父之痛的盲目之举……

  是冷漠和愚蠢混合而成的悲剧。

  乐平王现在或许视裕平王为“趁机出宫玩乐”的借口,却不会想到一个月后的腥风血雨,同族相残。

  “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可是我说的哪句话刺到你了?”齐环宇伸手去拨少年的脸。

  少年的皮肤细腻柔软,但他的骨骼却如同玉石般坚硬冰冷,他挺直脊背抽身出去。

  “是在下失礼了。王爷。我们现在应当专心于公务。”

  齐环宇夸张地叹了口气。

  -

  墨烟跟在乐平王身后迈进了裕平王府。

  时隔多年——

  朱门内的景致已经无法与她脑海中模模糊糊的影像相比对,却迅速重合成为一种深深印刻在心中的怀念和迷惘。

  在屋旁侍立的门童换过了人,但出来迎候的管家只是多了几根白发而已。

  墨烟越是感到激动难以自持,便越是感到紧张无措。

  她将头深深低下去,只允许自己看着脚下的石砖。若有可能,她恨不得将自己缩在乐平王身后的阴影里。

  可惜乐平王颀皙细腰、信步缓踱,断断不是什么靠得住的人。

  管家将一行来客引到侧厅伺茶,并说王爷很快会到。

  大约半盏茶的功夫后,屋外传来脚步声,很快便来到门前。

  乐平王从座位上站起身,笑意热情地拱手行礼:“小侄叡晗拜见五叔。突然造访,多有冒昧还请赎罪。”

  “你既来,自然是贵客。”齐柯律音色平稳,波澜不兴,与乐平王形成鲜明对比。

  “五叔太客气了,”齐环宇笑着说,“不过我可不会自谦什么‘受之有愧’。我这回不单单是自个儿来的。”

  看着自己这个不安分的小侄子,齐柯律也笑了笑:“此话何意?”

  “我还带了一个——”齐环宇的眼睛一转,余光瞟到站在身后低低俯首的墨烟,他拖长了音说,“我还带了礼部的请柬。”

  墨烟松了口气。

  齐环宇招招手,陈吉欢便赶快将放在托盘中的请帖送上前。

  “秋社祭典?”齐柯律并不意外。

  齐环宇点点头。

  齐柯律招手命人收下请帖。

  “九侄总算长大了,能够帮上你皇兄的忙了。”齐柯律夸赞道,“皇上定感欣慰吧。”

  齐环宇毫不客气:“那可不!这次忙完之后,他需得好好夸奖我才行。”

  这十足的孩子气显然全都是他的皇兄惯出来的。

  “想来贤侄要的不是夸而是奖吧?”齐柯律笑道,“好了,我也不拖着你了,你一定是自有好去处好安排的——你在城里的名声如今只和美酒美姬连在一起,我这老人家也有所耳闻。来人,把上回新得的两坛荔枝酒……”

  “唉,这可不行。”齐环宇连忙摆手,“好不容易来一趟,您总得招待我吃顿饭再打发我走呀。”
sitema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