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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声色为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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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同黄纸剪裁而成的半轮明月下,缕缕薄云漂浮。

  乐平王自斟自饮,举杯邀月。

  墨烟看着他,在他身上看到天子的影子,也看到裕平王和自己的影子。他们身体里流着源于同枝的亲近的血,命运却迥异,宛如站在高高阶梯的上下两头、长长横桥的左右两端;说得冷淡一些,简直像是毫无干系一般。

  墨烟又想起了白启鸣。

  想起了他的家。那个温暖的院落。

  他的父母,他的兄姊……那才是家的样子。令墨烟梦回时辗转反侧地思念流连。

  乐平王开口说话了,声音温温柔柔的,醉醺醺的:“本王儿时也背过韵书,‘弟兄讓國有夷齊’,知道是什么故事吗?”

  “墨烟孤陋。”

  他笑了笑,摇摇头,诵起一段古文:“伯夷、叔齐,孤竹君之二子也。父欲立叔齐,及父卒,叔齐让伯夷。伯夷曰‘父命也’。遂逃去,叔齐亦不肯立而逃之。”

  啊……原来是这个故事。

  商纣末年,天下动荡,孤竹君年老体衰,欲立三子叔齐继承王位。孤竹君死后,叔齐认为应当由长兄伯夷即位,但伯夷坚持遵从父命、以贤明的叔齐为王,于是逃出了孤竹国;而叔齐亦不肯即位,同样逃离国境。

  乐平王谈起这个故事……

  墨烟想到裕平王,想到从前先帝与他的手足情谊之深,不觉心中酸苦。

  “真是羡慕啊……”乐平王望着明月,无限惆怅地说,“哪怕最后一同采薇而食,饿死于首阳山,也真是……令人羡慕。”

  “王爷,您喝醉了。”

  乐平王支起身子看向墨烟:“当然。本王酒量一向来不怎么样,酒风也不大好……哎呀,脑袋昏昏沉沉的,墨烟公公给我揉一揉好不好?”

  青年喝醉酒之后,似乎会比平时还要任性妄为、孩子脾气。

  “我叫扶柳姑娘来服侍您吧。”

  “扶柳姑娘在弹琴呢。”

  铮铮琴声犹如月华。

  溪流彼侧,扶柳阖起双目,看上去心无旁骛,已然将身心寄托于琴瑟。似乎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伺候乐平王,留下来只是为了寻个机会畅快抚琴。

  真是奇异的静谧之夜。

  墨烟站起身,走到乐平王的榻旁。青年朝后挪一挪,给她腾出一个位置。

  没办法,墨烟只好侧坐下来。

  青年像是怕她反悔,快速把酒壶往旁边一放,倒下身子枕在她膝上。

  ——比起“堂兄”,或许青年还是更像“堂弟”。

  这么想着,墨烟不觉发笑,心底稍稍柔软。

  她没轻没重地按着青年的太阳穴,听到他囫囵念诗:

  “登彼西山兮,采其薇矣。以暴易暴兮,不知其非奥。神农、虞、夏忽焉没兮,我安适归矣?于嗟祖兮,命之衰矣……”

  就在她以为乐平王已经睡着时,他却又忽然说:“墨烟公公是莫厂公的人。本王是既怕你又爱你啊。”

  当墨烟想要追问时,他倒是彻底入梦了。

  酒意翻卷着涌上耳目,她长叹一声,在秋风中闻到浓浓的愁绪。

  不知怎么,她感到乐平王似乎也并不快乐。

  -

  齐环宇醒来时一阵头晕目眩,强烈的钝痛感从腹部一直敲到额顶。

  他不得不闭着眼睛又躺了一会儿。

  在这头脑清醒身体疲乏的片刻间,他再次——不知第多少次,提醒自己下次绝对要少喝些酒——他一向应付不来强烈的宿醉感,因此他平常也不会把自己灌醉。

  这次就更不该了……

  想到这,他恨恨地咬了咬牙。

  在他原本的盘算里,应当是要把那个小宦官灌醉,然后尽可能地占些便宜,却没想到对方酒量好得很,而且一晚上都没故意说些刺他闹他的话,倒是一直表现得非常熨帖。结果齐环宇就什么也没做,迷迷糊糊枕着对方睡着了。

  亏!太亏了!

  这么说起来……

  齐环宇睁开眼睛,看到自己是睡在屋内。有墙壁,有屋顶,有门。

  他有些失望。

  这儿似乎是扶柳姑娘的房间,但扶柳并没有躺在他怀里。实际上,屋内空无一人。

  他慢慢坐起身。

  当了多年王爷后,齐环宇很不习惯没人伺候自己穿衣。他没有力气喊,于是就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从床头的茶壶里倒茶喝。

  茶水是温热的,多少还算安慰人。

  等到稍微清醒些后,齐环宇终于意识到外头吵吵嚷嚷,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事。

  他勉强把自己打理好,一边系腰带一边推门出去。

  他摇摇晃晃走到楼梯旁,看到一楼大厅里围满了人。

  齐环宇一眼便望见墨烟站在人群之中——不,不是“之中”,少年是站在人群围成的圈子中央,身旁依偎着扶柳,同时花夫人又伸出手搀扶住扶柳的一条胳膊,好像担忧她随时会晕倒在地一样。

  那片空地上的桌椅都被推到一旁,地上放着一排?两个?……

  齐环宇捂住阵阵钝痛的额头,想要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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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年衣衫不整,糊里糊涂,一副没有睡醒的迷蒙模样。

  只见他跌跌撞撞地推开人群,挤到墨烟身旁。

  她急促地深吸了一口气:“殿下……墨烟手臂伤口疼。”

  “啊啊啊,抱歉抱歉。”

  齐环宇赶忙换个位置,重量改到少年的肩膀上,把自己挂在那儿。

  于是墨烟的右边靠着揽月楼头牌,左边倚着风流公子哥——

  随着乐平王的到来,场面变得很是滑稽。

  她忍住长声叹气的欲望。

  “王爷。”

  “这是怎么了?”齐环宇揉了半晌水肿的眼睛,目光终于挪到地面上。随即他整个人清醒过来,脊背一阵发寒。

  地上并排放着的,似乎是两个“人”。

  用被子胡乱罩住,露出穿着绣鞋的少女的足部。

  “此二女服下偏方淫药,又被掐喉毒打,昨夜气绝身亡。”墨烟解释道,“已经派人报了官,如今正在等官府的人。”

  “那……”

  齐环宇朝四周望了一圈,才注意到墨烟正对处摆着一把椅子。椅上坐着一个鼻青脸肿的年轻男子。

  墨烟解释道:“他不仅不伏法认错,还大肆叫嚣,后来又想逃跑。故而只得绑起来。”

  齐环宇更加清醒了。

  “……所以他是你打成那样的?”

  “墨烟下手的确略重了些。但也实是因为他行为恶劣、出言不逊。”

  这会儿墨烟说话倒是一板一眼,恭恭敬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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